蘭溪用溫水浸沒巾帕,邊擦拭司清嘉額間滲出的汗意,邊道:
“主子,上午那會兒,有人給您送了請帖,那人貌似是鴻臚寺的小吏。”
聽到“鴻臚寺”三個字,司清嘉霎時間坐直身子,神情也變得鄭重許多。
兩國結盟後,一直由鴻臚寺官員負責接待大月國使節,聽聞大月國最受寵愛的月懿公主如今也在京城。
這份請帖,十有八九便是月懿公主派人送來的。
“拿給我瞧瞧。”司清嘉柔聲吩咐。
蘭溪點點頭,折過身,取來請帖,交到司清嘉手中。
請帖表麵覆蓋著一層極薄的金箔,青碧色的顏料勾畫出鷹隼的圖案,花紋繁複精致,隱隱還散發著一縷異香。
將請帖上的內容仔仔細細看過一遍,司清嘉不見血色的唇瓣略微上揚。
先前她被困在水月庵那個鬼地方,日日遭受老賊尼明淨的折磨,若非借修複骨木圖騰版畫的機會入宮,指不定何時才能脫身。
大月國是她的福地,這位月懿公主說不準也是她的福星。
為了彰顯宗主國的寬宏胸懷,皇室對待月懿公主頗為上心,由她親自操辦的賞寶宴,必定會有不少龍子鳳孫前去捧場。
屆時,不僅能同七皇子見麵,還可以借機解決了徐妙,免得這個鄉下來的土包子心存幻想,覬覦她的殿下。
司清嘉越想便越是暢快,吩咐蘭溪給她換上新裁的春衫,淺粉色的浮光錦襯得她膚如凝脂,嬌豔美麗。
蘭溪取來銅鏡,笑盈盈的,端起來,對著司清嘉照了照。
可鏡中倒映的人影,卻與柳尋煙足有七分神似。
司清嘉麵色微變,麵上笑意儘數收斂。
蘭溪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局促不安的立在原地,直到主子擺了擺手,她懸在半空中的心臟才終於落到實處。
接下來這段時日,同父異母的姐妹二人,不約而同地趕往城郊。
一個陪伴氣息奄奄的生母,一個繼續與安平王周旋,討要稻種。
日子如壓抑著滔天巨浪的海麵,看似平靜,內裡卻蘊藏了無儘洶湧。
轉眼就到了賞寶宴那日。
天剛蒙蒙亮,司清嘉便開始梳妝打扮,為了看起來更像趙氏,她特地拿起螺黛,在眼瞼處反複描繪數次,使狹長的鳳眸變得圓潤些許,下唇也塗了色澤濃麗的口脂,更顯飽滿。
司清嘉仔細端量著自己的五官,定定瞧了許久,直至蘭溪催促,她才起身往外走,上了馬車。
車駕駛出巷道時,恰好遇上了另一輛馬車,司清嘉掀開簾子,和司菀、司清寧打了個照麵。
“你們也收到了請帖。”她眯了眯眼,說。
司清寧沒好氣道:“就算大姐姐是陛下親封的郡主,也不能如此目中無人,我和二姐姐好歹也是公府千金,怎會連一場宴會都去不得?”
自打看清了司清嘉的真麵目後,司清寧便和她劃清了界限,偶爾還不痛不癢刺上幾句,既讓司清嘉麵上無光,也不好自降身份與她爭執,隻能強行按捺住胸臆間翻湧的怒火。
司清嘉麵皮抽動了下,自顧自辯解:“我沒這個意思,清寧莫要誤會。”
司清寧冷笑不已,直接闔上車簾。
轉頭衝著司菀道:“大姐姐當真心狠,祖母平日裡那麼疼她,病的這段時日,她連麵都沒露,推說自己要操持柳姨娘的喪事,她又不是柳氏的孩子,這不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嗎?”
司菀眉梢微挑。
司清寧頓時反應過來,發現自己說錯了話,臉上不由露出幾分尷尬之色。
二姐姐是柳姨娘懷胎十月生下的女兒,即便記在大伯母名下,依舊斬不斷這份親緣。
自己這麼說,她心裡估摸著也不好過。
這一點,司清寧倒是想多了。
司菀和柳尋煙雖在同一屋簷下生活了多年,但彼此間根本沒有半點母女情誼。
母不慈,女又怎能孝?
更何況,柳尋煙還是假死脫身。
司菀不把她揪出來,隻是為了讓她多吃幾天苦頭罷了,連半滴眼淚都擠不出來。
賞寶宴是在距離樊樓不遠的館舍內操辦,那處占地寬敞,能容納數千人宴飲,各府馬車停在附近,倒也不覺得擁堵。
三月裡,滿枝繁花,鶯啼舞燕。
伴隨著陣陣絲竹舞樂聲,更顯熱鬨。
司菀和司清寧相攜下車,司清嘉與她們並肩而行,秀麗麵龐刻意露出一絲笑意,一派落落大方的模樣,全然瞧不出半點頹唐與癲狂。
司清寧撇嘴。
暗自腹誹司清嘉太過虛偽,慣愛裝模作樣。
在世家大族眼中,她身為公府嫡女,身份高貴,又得皇帝和趙德妃厚愛,將來定有錦繡前程。
隻有熟悉內情之人才知道,司清嘉看似花團錦簇,一片光明,實則似在刀尖之上行走,危險至極,比處境烈火烹油也差不了多少。
司清寧也不想當墊背的倒黴蛋,默默離司清嘉遠著些。
察覺到堂妹的小動作,司清嘉眸光微閃,不以為意的笑了笑。
她環顧四周,梭巡著情郎的身影,偏生看了許久,都未能找到七皇子。
難不成,七皇子沒來參宴?
不應該啊。
月懿公主是整個大齊的座上賓,又值兩國結盟的關鍵時期,殿下向來行事周全,不會輕易落人話柄,怎會缺席這種場合?
還是說,有事耽擱了?
正當司清嘉心生疑惑之際,前頭梨樹下站著幾名女眷,大抵是瞧見了她,正聚在一處,不停議論:
“那不是孝安郡主嗎?聽說先前在宮中落了水,是七皇子不顧規矩禮數,直接跳進冰冷刺骨的蓮池中,將孝安郡主救了上來。”
旁邊女子滿臉詫異:“男女授受不親,七皇子落水救人,雖是事急從權,到底和孝安郡主有了肌膚之親,難道就沒什麼說法?”
“我也以為七皇子會向陛下請旨賜婚,保全孝安郡主的清譽,誰知不僅這麼長時間一點動靜都沒有,徐惠妃還將自己正值適婚年齡的堂侄女接進宮中,她這麼做,態度已經很明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