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檀香繚繞,浩然正氣如潮水般在石壁間流轉回蕩。
晨曦透過琉璃頂垂落一地金光,將整座蒼梧宗主殿映得如同天宮。
此時,宗門上下,外門與內門弟子列隊於兩側,麵容肅穆。
每逢大典,能夠踏入此地的都是宗門未來的希望,今日尤甚。
今日,是內門選拔的儀式日。
沈玲心就站在人群最前。
她身穿簡素,更顯清冷,淡若冰雪的麵龐下,是一顆在漫長磨礪中淬火成鋼的心。
她手指微緊,掌心沁出細汗,但眼中沒有一絲動搖。
身旁,風雲拍了拍她的肩膀,嘴角揚起豪邁笑意:“放輕鬆,這回,我押你一定能進。”
另一邊,素心悄聲說道:“該來的風雨,終究得你親自撐過去,你準備好了。”
沈玲心輕輕點頭,手背貼著腰際玉墜,那枚玄凰金葉安靜地貼在她體溫的餘溫中,卻仿佛隨著氣機流動而微微發熱,仿佛回應,又似在敦促她不容退卻。
驟然,鐘聲響起——
“鏘!”
一道蒼老而鏗鏘的聲音傳遍大殿:“蒼梧宗今日開內門,選拔外修英才入我宗本脈,正道不孤,律規當行!”
那是老祖宗的聲音,蒼梧宗地位最尊之長老,一身修為已隱隱踏足渡劫境界,神識悠悠如海,令全場弟子皆紛紛躬身。
“內門儀式正式——開始。”
台下弟子們齊聲應諾。
儀式第一項——宣誓,效忠宗門。
長階之上,輪次點名,一名名外門弟子按序登台。
輪到沈玲心時,大殿忽而一靜,但片刻的安靜迅速被她的腳步打破。
她抬頭望向高台,那站立於殿首的老祖宗,素衣如雪,目光慈銳,似已有所察覺。
沈玲心伸直脊背,凝視宗門天牌,一字一句地宣讀那千年不變的誓言:
“我沈玲心,自願效忠蒼梧,不悖宗律,不違天心,不負道途…即便身陷幽冥,亦護宗門無虞。”
她的聲音不高,卻直穿雲霄,震得不少人心神微顫。
老祖宗輕輕點頭,眼底掠過一絲滿意:“執念純淨,不拘偽詞。允許通過。”
隨後進入測試環節,靈識感應、根骨識海、戰意凝形……
沈玲心一項項闖關,動作簡潔、氣息收放自如。
爐鼎前,她以自身真氣引動火靈;劍影試煉時,五成劍意凝於指間,竟將虛幻幻影一劍斬碎,引來陣陣驚歎;到最後的戰意之煉,隻見她立於聚靈陣心,冥思片刻,凰影在她背後隱隱浮現,雖隻一瞬,卻足夠令不少內門弟子瞳孔緊縮。
她沒有張揚,隻是默默地走下擂台,神情平靜如山。
風雲在台下幾乎憋出牛鳴的叫聲:“靠,這要是還不讓進內門,我直接替她掀了宗門祖碑!”
素心也眉眼彎彎,看得出,她從未小覷沈玲心,卻也未曾料到她進境如此之快。
然而——就在儀式即將落幕,眾人以為流程即將塵埃落定時——變故突生。
一道冷笑,突地劃破大殿肅穆。
“我有異議。”
是秦無涯!
他驀地站出來,身穿內門弟子服,胸前銀紋標明他已有“金骨巔”之境。
那雙眼睛裡,分明藏著冷火。
“沈玲心昨夜行蹤詭異,有弟子指證她曾私闖藏陣,偷取靈石。她那些‘不凡的表現’,是否太過巧合?”
人群頓時騷動。譏諷的低語、困惑的目光、懷疑的氣息在四野蔓延。
楚天也不知何時站了出來,眉目間寫滿虛偽關切:“沈師妹,我是為你好。若你真有問題,趁現在解釋,大家也能原諒你。而不是……被後人記作借機欺瞞宗門的罪人。”
沈玲心看了他們一眼,眼神波瀾不驚,但骨子裡的鋒芒緩緩彌漫開來。
她緩緩從袖中取出一物——那是一隻記錄了前夜交戰畫麵與靈氣波動軌跡的玉簡。
她平靜開口:“昨夜我並未擅入藏陣,而是因秦無涯設局襲殺,我等反擊。此為靈痕憑證。”
話音剛落,玉簡中幻像展開,一幕幕二維碼化的鬥法場景映射於虛空——秦無涯身著夜行衣偷襲失敗、其同黨灰暗狼狽的模樣,顯現得分毫畢現。
全場嘩然。
老祖宗目光一掃,威壓如劍。“秦無涯,你作何解釋。”
秦無涯麵色一沉,卻咬牙道:“此乃偽證!她事先設計陷我何難?若無本領將靈痕布得天衣無縫,怎可能如此‘巧合’。”
言語不屈,可末尾幾字卻已虛浮。
楚天也在一旁附和:“弟子擔憂宗門清譽,所以提醒一二,實無惡意。”
大殿上,一片壓抑。
素心悄聲道:“他們這是自欺欺人,還真以為沒人看出破綻?”
風雲哼了一聲:“語氣輕飄,看著像在‘提醒’,實則紮刀子比誰都硬。”
老祖宗沉吟片刻,忽地大袖一揮。
靈壓一掃,殿中回蕩起龍鐘之吟:“諸位——”
“沈玲心之證據確鑿,其心堅,其誌誠,其力非凡。”
語調頓了一瞬,那一聲落地,恍若雷鳴乍響:
“她,完全符合晉升內門資格。”
話落一刹,大殿中霎時間安靜得隻聽得見眾人呼吸。
沈玲心平靜垂眸,風中玄凰玉葉輕輕顫動,仿佛在低語:山門將開,舊日之名,也許該換了。
就在這寂靜中,風雲咧嘴笑著,聳聳肩:“不錯嘛,沈師妹,不是猛龍不過江。”
而那頭一向沉默的老祖宗,此刻目光緩緩落在她身上,唇角含笑,抿出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內門之門,並不是終點。”
話音未落,沈玲心眼底光影一動,仿佛察覺到了什麼,悄然抬頭。
大殿穹頂之下,有一道細微的黑線,正如裂痕般,悄悄延展…
隨著老祖宗手中法印落下,一道青金色的符光自殿頂垂落,悄然印入沈玲心眉心。
刹那之間,她隻覺體內靈力猛然一震,一道從未感知過的清冷氣息沿著經脈遁入識海,如溪流拂石,細膩綿長,又帶著某種令人心悸的威嚴。
玄凰玉墜突然變得灼熱,一縷幻影掠過她的瞳孔,她屏息凝神,金葉微微顫動,血液仿若被點燃,逐寸澎湃——那是凰血的共鳴,如深淵燃火,在萬物沉寂中覺醒。
人群之中,目光如針,或嫉妒、或敬畏、或漠然,全數彙聚向她。
沈玲心緩緩抬起頭,天地靈光在她周身流轉成絲,一道清風卷起衣袂,也卷起千鈞迫勢之下,她嘴角輕揚。
她畢生第一次,站在外門之上的地方,成為真正的“宗門之選”。
“沈玲心,入內門。”老祖宗語氣如判星定嶽,不容置疑。
風雲咧嘴吹了個哨,素心輕眨眼角,目光裡多了點近乎欣喜的光。
這當中,也有更多人默然低首——從今日起,昔日那個沉默清冷的外門少女,真正擁有了改寫未來的資格。
沈玲心目光平靜,內心卻有如浪潮翻湧。
她不曾忘記從前衣不蔽體、在練功石板上日夜捱寒的歲月,也不曾忘記被人推入水池、偷走藥材的羞辱,她現在能立於主殿之上,是一步步從血和灰燼裡爬出來換的。
她不恨。
卻從未打算原諒。
手指緩緩收緊,指尖泛白,一股熱意沿脊背悄然攀升。
凰影自丹田升騰而起,小小的玄葉在她掌心鼓動,微不可察地回應某種未知的召喚。
夜色從殿外緩緩落下,如墨暈染蒼穹,山門之間萬燈點亮,氤氳出金線般的靈氣波紋,大殿內卻是愈發寧靜。
而沈玲心立於光芒與黯影的交界,心跳隨體內那未明的異動一顫再顫。
一滴熾熱灼燙的血珠,從她心口深處悄然浮起,紅中帶金。
沒人看到它,卻在她體內炸出一道若隱若現的羽翼虛影。
那一刻,她仿佛聽見有人在她耳側低語。
“戰……是你命定的名字。”
她緩步踏下高台,玄凰玉墜在袖中輕輕一震,卻不是回應,而像在試圖鎖住某種——正在蓄勢待發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