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柚嚇了一跳,正要找水來衝。卻見那翻卷的傷口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出粉嫩新肉。
氣泡越冒越多,漸漸結成一層晶瑩的薄膜,將猙獰的傷口完全覆蓋。
獨孤求敗眼角跳了跳:“一瓶千金的‘玉髓生肌散’,你倒是大方!”
陳柚這才後知後覺盯著空瓶,吐了吐舌頭:“前輩又未說明,我隻當是尋常跌打藥呢!”
說著偷偷瞄了眼獨孤求敗的臉色,見他雖然板著臉,眼中卻並無怒意,膽子便大了幾分:
“反正您天下無敵,這藥也用不上,捂在懷裡,還要擔心受潮失效。”
獨孤求敗更顯無奈,索性不去理她這番歪理,身形一晃已至林朝英身邊,輕聲道:“盤膝運氣,我助你療傷!”
李進又不是傻子,怎能看不出陳柚的關心神情。
此刻傷口雖是疼痛,也早被滿腔的甜蜜覆蓋,樂得連嘴角都翹了起來。
兩人目光相觸,陳柚突然紅了耳根。
老爺子輕哼一聲:“你這丫頭,連外公有無受傷都不關心,眼裡就剩個毛頭小子了?”
陳柚‘呀’了一聲,提著裙擺蹦過去挽住老人手臂:“外公,您這不是好好的嘛。再說,那小子若是讓你傷著半分,看我如何收拾他!”
甜膩的尾音轉了三轉,晃得老爺子板著的臉再也繃不住,怒氣頓時消了大半。
林朝英傷勢其實並不嚴重,隻因她未曾係統習武,連番激鬥下來內息紊亂,這才虛弱倒地。
此刻得獨孤求敗相助,隻覺一股淳厚真氣自後心湧入,將體內橫衝直撞的真氣一一歸攏。
那感覺就像春風拂過凍土,冰雪消融,萬物複蘇,渾身說不出的舒暢。
她微微睜眼,正瞧見陳柚挽著老人撒嬌的模樣,不由莞爾。
又見一旁的王中孚麵色凝重的盯著自己。
想起兩日來,對方已是第二次出手相救。此刻他眉宇間的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心中不由一暖。
正欲開口,卻見王中孚忽然移開目光,神色略顯局促,竟似有些不敢與她對視。
“凝神靜氣,借此機會,我助你破開玄關!”
獨孤求敗雙目微闔,掌心真氣驟然加重。
這位劍道宗師此刻的心情,大概就像個偏科的天才。
論劍術他可稱當世無雙,可若要他參透這些兒女情長,怕是比登天還難。
林朝英隻覺經脈中真氣激蕩,連忙收斂心神。
她素來聰慧,自然明白此刻機緣難得。當下屏息凝神,引導著這股渾厚真氣在奇經八脈中流轉。每過一處穴道,便覺體內氣機又通暢一分。
王中孚不自覺地又上前半步。
他雖知有獨孤求敗在此,林朝英斷無危險,卻仍是放心不下。
這個細微動作落在陳柚眼裡,小姑娘忍不住掩口輕笑,卻被李進悄悄扯了扯衣袖。
李進低聲道:“忘了告訴你,那位大小姐就是林朝英!”
陳柚聞言杏眼圓睜,差點驚呼出聲。急忙捂住嘴,目光在王中孚和林朝英之間來回打轉。
“難怪……”
話音未落,卻聽老爺子一聲驚呼:“你們快看!”
順著他所指方向,隻見原本散落滿地的鈴鐺,仿佛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著,在地麵劃出細密的紋路,漸漸聚攏成一束精致的鈴蘭形狀。
獨孤求敗劍眉微蹙,左手輕抬間一道劍氣破空而出,那束鈴蘭花應聲而碎。
但詭異的是,碎片落地後竟又自動聚攏,重新組成花形,甚至比先前更為精致。
“好個邪門丫頭,我竟看走了眼。”
彼時,他按在林朝英後背的右掌紋絲不動,渾厚真氣依舊源源不斷地渡入她體內,助她穩固境界。
陳柚看得新奇,忍不住湊近問道:“這是……”
獨孤求敗解釋道:“鎖魂術!那丫頭走時以鈴為引,在我們身上種下了追蹤印記。接下來一個時辰內,無論我們走到哪裡,這些鈴鐺都會如影隨形。”
老爺子若有所思:“怪不得她說‘晚些領教高招’,原來是去搬救兵了!”
李進急道:“前輩,此地不宜久留,咱們躲他一個時辰便是!”
獨孤求敗微微搖頭:“此戰難以避免,他們能來更好!你們先行上車,接下來由我應付!”
“前輩,對方處心積慮,恐怕……”
李進本想勸阻獨孤求敗不必意氣用事,怎料陳柚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上車,我與你細說!”
對於陳柚的要求,李進自然不會拒絕,當即隨她登上馬車。
隻聽陳柚娓娓道來。
前晚獨孤求敗救下陳柚之後,便尾隨呼良傲一直入金軍西大營。
兩人潛在大帳外,探聽到一件駭人聽聞的謀劃。
原來,官家聽聞韓世忠在黃天蕩,圍困金兀術數萬精銳的捷報,龍顏大悅,當即決意禦駕親征以振軍威。
不料金兵細作竟探得此等機密,急遣數十精銳死士潛渡長江,欲行刺王殺駕之事。
那時獨孤求敗本欲截殺這批刺客,偏逢林明遠等人誤入金兵埋伏。
兩相權衡之下,他隻得在敵營縱火製造混亂。
此舉雖解了林明遠之圍,卻也暴露了二人行蹤。一場血戰,雖突圍而出,卻已錯失阻截煙雨樓和一品堂高手的時機。
麵對數萬金兵嚴陣以待,縱使獨孤求敗劍術通神,終究獨木難支。
萬般無奈之下,才留下書信,帶著陳柚星夜南下。
這一路風雨兼程,屢遭攔截,幸得獨孤求敗劍鋒所指,所向披靡。
方才若非聽聞林中殺伐之聲,險些就要與李進等人失之交臂了!
李進雖已猜到金營大火出自劍魔之手,卻沒想到其中竟有如此重要密事。
聽完陳柚述說,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他們三人的到來,竟在無意間掀起這般可怕的蝴蝶效應。
萬一金人刺殺成功,整個曆史將會徹底改變。
老爺子沉吟片刻,忽而恍然:“所以劍魔是想將刺客引到此地,如此一來,皇帝老兒便會安全。”
李進眉頭緊鎖,越想越覺得此事凶險。
那慕容瑤看似人畜無害,實則心思縝密可怖。萬一她故意打草驚蛇,誘使獨孤求敗困於此處。官家那邊,豈不……
一念及此,他猛地抬頭:“不對!”
老爺子還未來得及發問,李進已掀開車簾,衝著正在為林朝英渡氣的獨孤求敗喊道:
“前輩,金人恐有調虎離山之計!無論如何咱們都必須趕到官家那裡!”
獨孤求敗聞言眉頭一皺。
正待開口,忽覺掌心真氣一滯,林朝英竟自行截斷了渡氣進程,將體內已經理順的真氣運轉一周天後,堅定說道:“前輩,李大哥如此安排,必是察覺到……”
話說到一半,林中突然響起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那笑聲初時似在百丈之外,轉眼間已近在咫尺。
樹影婆娑間,一抹巧影若隱若現,正是去而複返的慕容瑤!
她身後竟跟著十餘名黑衣人,均以黑巾蒙麵,每個人眼中都透著森然殺意。
慕容瑤輕撫鬢角,笑靨如花瞥向李進:“嘖嘖,剛才沒讓雙梟殺了你,還真是個錯誤!”
李進嘴角微揚:“這世上可沒有後悔藥!”
慕容瑤嘻嘻一笑:“不礙地,現在殺你,還來得及!”
李進已然篤定,這妖女就是要將眾人困在此處。
眼下絕非鬥嘴之時。
“前輩,兵分兩路,勞你護我們等離開!”
獨孤求敗掃了一眼黑衣人,以他數十年的江湖閱曆,即便對方蒙著麵,也能從身形步法中認出幾個熟麵孔。
‘血手判官’胡百泉,‘追魂劍’穀倉求……竟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頂尖高手。
短時間想要取勝,確實不易。
“好小子,我便送你們一程!”
李進早已示意王中孚攙扶林朝英登上馬車。
就在獨孤求敗縱身擋在車前的刹那,他猛地一甩馬鞭,駕著馬車朝反方向疾馳而去。
“攔下他!”
慕容瑤俏臉驟寒,聲音陡然尖銳起來。
兩名黑衣人應聲躍起,如飛鷹般撲向馬車。
卻見獨孤求敗劍指一劃,一道無形劍氣破空而出,硬生生將二人逼退數丈。
“我讓你們追了麼?”
他負手而立,長發飛揚,周身三丈之內劍氣縱橫,落葉未近身便已化作齏粉,當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愣著作甚?殺!隻需困住劍魔,那幾個無用之人,也做不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