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場內,學堂博士端坐其上,有助教在下巡考。
這次考的是四書文,論“樂之者智”。
賈環開始進入【文心雕龍】的狀態。
才寫完破題,正欲寫承題,視野角落裡看見助教走過。
賈環收了【文心雕龍】,恢複恢複體力。
同時也將自己放在桌邊的硯台,往裡收了收。
這位助教看似正常巡邏,實則每次故意多次走到賈環案旁。
見賈環收了硯台,助教又不動聲色的走向陳先案旁。
賈環看到這助教用身子擋著,在陳先案旁停了一下。
看不清助教的小動作。
等助教離開,陳先便偷偷摸摸的看著另外一隻袖子,然後趕緊提筆。
搖了搖頭,賈環再次進入【文心雕龍】。
正寫承題,卻見那助教又走到他旁邊停下了。
助教咳嗽一聲,腳尖不斷的點地。
看似監考,實則搗亂。
賈環抬頭看去,正迎上助教居高臨下的目光。
那助教看著賈環,唉聲歎氣的搖了搖頭,離開了。
賈環隻覺得實在好笑。
他環視其他恩監生。
一個個麵露難色,舉筆不定。
往往糾結良久,撓撓頭,才肯落筆寫一句。
更有甚者,汗已經流了出來。
其實題目不難,賈環相信要是尋常考試,他們肯定能答得挺好。
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為難。
隻是壓力實在太大了。
十年無科舉,終身不入監的壓力,讓他們的發揮開始出現失常。
要是沒有文心雕龍,或許賈環真就被這助教所懾。
但有【八股精通】和【文心雕龍】,還有這五天的準備。
賈環提筆,開始快速作文。
隻是每次助教來的時候,他都會小心,免得助教碰到書案讓他寫錯字等。
賈環防守的很好,助教走了幾趟,沒找到什麼機會。
等到助教再過來,賈環已經寫完了。
拂去額頭細密的汗珠,賈環收筆,撤硯。
助教的腳步再度停下,賈環抬頭看去。
他不動聲色的咂咂嘴,瞥了賈環一眼。
然後又向著陳先那邊而去。
國子監月考和科舉一樣,不允許提前交卷。
寫完了,坐那等著就是。
賈環坐著無趣,看向周圍。
眾人落筆艱難,倒是陳詡和於既白二人看著沒什麼壓力,神色相對輕鬆。
就在助教在陳先書案旁徘徊的時候,考場內進來了一位麵白無須的公公。
補服朝帶,看著樸素,實則通身衣服無一處褶皺。
腰帶上隻掛了一樣東西,賈環看不太清,隻見是朱筆勾字的金牌。
坐在監考位的蔣博士趕緊起身,倆人到考場門前,離眾考生遠些談話。
此時眾人都專注在卷子上,唯有賈環,已經寫完,側耳聽著二人對話。
“戴公公。”
“咱家奉了陛下的聖諭,特帶著禮部的大人們過來看看。”
“這……不知陛下何意?”
“陛下擔心這第一次月考有舞弊,特地派了咱家和禮部的大人們來。蔣博士不必擔心,要是有作弊的,外麵還有鎮撫司的大人們,當場帶走。”
戴權,戴權背後的禮部,禮部後麵的錦衣衛,哪個都不是蔣博士能惹得起的。
趕緊請人進來。
戴權恭敬讓出身子:“三位大人,有勞了。”
進來三位禮部官員。
蔣博士對著巡考的助教招手,讓他們快點過來。
戴權對著眾監生道:“陛下聖諭,恐月考有舞弊之嫌,著禮部監考,鎮撫司監督批閱。”
說罷,他對著眾學子安撫道:“各位秀才,快答吧。”
經過這麼一件事,眾人雖然還有壓力,但是至少心裡不會因為之前的謠言感到彆扭了。
忙著低頭答題。
賈環再看向陳先,他開始在禮部官員的巡考下抓耳撓腮起來。
又看向陳詡,隻見陳詡泰然自若。
賈環想起陳詡問他的問題。
心想皇帝應該是想扶持勳貴望族的弱枝,來為皇帝所用。
陳詡想到這點,於是鬨大事情,求皇帝派人來監考,借此刷掉陳先。
賈環順著想到,既然皇帝有這樣的意思,還把陳先放進來,將來類似的事應該還不少。
這樣一層層篩選,最後出來的監生,恐怕除了皇帝,其他黨社派係都得給得罪一遍。
天恩難測啊……
賈環垂眼沉思,已有禮部官員停在賈環旁邊。
他見賈環已經答完了卷子,心中好奇,默默看了起來。
賈環抬頭,隻見這位禮部官員摸著胡須,對著賈環輕笑點頭。
賈環會心一笑。
不多時鐘聲響起,開始收卷。
眾人一個個如同從水裡撈出來似的,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無論如何,終究還是考完了。
出考場的時候,腳步看著虛浮,臉上卻是有神的。
考場不夠用,明天是六堂監生月考,再連著初一放假。
能放兩天。
陳詡並不多言,匆匆向著監舍方向而去。
而那陳先,早已不見蹤影,不知去哪了。
賈環隨著眾人走出考場,萬頃陽光灑下來。
周圍哄鬨著,少有談論考試的。
都說著等初一了出監去哪逛吃。
明媚的陽光打在學子的身上,激發出一種特彆的味道。
也許是眾學子考試出了一些汗,這味道有些酸澀。
賈環向著國子監監外而去,早有賈府的馬車在外等候。
隻聽得,賈家的車夫跟其他車夫吹噓道:
“那是!要不是院試有舞弊案,我家三爺怎麼著也算連中個小三元了!
這國子監的月考,對於我家三爺來說根本不是難事!”
車夫伸出手,虛空一抓:“不過手到擒來!”
眾人見他背後賈環已經過來了,紛紛笑道:“你看看你背後!”
車夫轉頭,臉上的得意立刻變成恭敬,彎腰道:“三爺。”
然後趕緊動身扶賈環上車。
賈環一邊往車上走,一邊笑罵道:“我倒成了你跟人吹噓的談資了。”
車夫也不語,就憨憨笑了笑。
“回府吧。”
“是。”
“下次彆這樣張揚了。”
“是。”
車夫韁繩一甩,馬車向著賈府而去。
賈府內,王熙鳳在賈母堂內怨道:“這些日子忙,忘去打聽,隻記得是今天月考,倒是忘問什麼時候考完了。”
賈母懷裡的林黛玉道:“他這時候該到家了。”
王熙鳳愣了一下,嘴上道:“還是林妹妹記性好。”
眼睛卻和賈母對上,倆人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