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談完了話,顧謹之安排了個小太監,引著閔子墨去會同館休息。
暖閣,隻剩下了顧謹之和曾義兩人。
等到腳步聲遠去,曾義才湊到顧謹之身邊,壓低了聲音:“我說大之哥,你不是懷疑他不對勁兒嗎?怎麼還把中原的兵權交給他?”
“正因為懷疑他,才要將他調離玉京。”他聲線平穩,不帶絲毫波瀾。
“否則,江雪一旦離開,這玉京城內,誰能製得住一個四階?”
“如此一來,我們反倒受製於他,憑空束縛了兩個中三階戰力,將來行事,會處處掣肘。”
曾義聞言,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旋即又拋出第二個疑問:“那你乾嘛還跟他說,我能聯係上爺爺?”
顧謹之斜睨了他一眼,那眼神中的嫌棄幾乎要溢出來,但還是耐著性子解釋:
“如果問題真與閔子墨有關,他知道你能聯絡曾爺爺,無論想做什麼,必然會生出幾分緊迫感。”
“人隻有急了,才會露出破綻,才會出昏招。”
曾義聽罷,手中的拂塵瀟灑一甩,蘭花指又翹了起來,戲癮上頭:
“哼,臭男人,心思九曲十八彎,肚子裡全是算計!哪有咱們皇後娘娘那般軟萌可愛,坦蕩磊落!”
顧謹之:“”
江雪?軟萌可愛?
默默摸索了下自己手背上那個還未消退的、被“軟萌可愛”的皇後娘娘掐出來的紅印
顧謹之決定不與一個腦子不太清醒的人計較。
隻是,將手悄悄往袖子裡藏得更深了些。
與此同時,自玉京飛往通縣的半空中。
李薇風馳電掣,身形快如流光。
飛出一半路程,她腦中靈光一閃,猛地想起顧謹之先前的叮囑。
【不能在閔子墨和蘇陌麵前暴露實力那我直接禦空飛行,不是一下子就露餡了?】
【四階武者,貌似還不能禦空飛行,頂多虛空借力,短距突進。】
【算了,管不了那麼多了!先趕到通縣,再以精神力鎖定蘇陌的位置,然後尋個僻靜處降落。】
【隻要不讓蘇陌看見我飛就行!】
這麼想著,李薇的速度又快了幾分。
七八分鐘之後,通縣已然出現在她的視野下方。
俯瞰下去,整個通縣縣城布局方正,街巷縱橫交錯,行人車馬如蟻。
城中水道蜿蜒,幾座石橋橫跨其上,連接著兩岸的民居與商鋪。
嫋嫋炊煙自各家屋頂升起,融在這秋日的暖陽裡,平添了幾分人間煙火氣。
【新政效果不錯!】
她一邊得意,一邊緩緩下降高度,磅礴的精神力如水銀瀉地般鋪展開來,細細搜尋著城中的每一處角落。
目標很快便被鎖定,幾乎沒費什麼周折。
原因無他,唯獨城南一座不起眼的醫館周遭,圍滿了錦衣衛。
粗略一掃,裡外裡至少有兩個小旗,足足二十餘人,將醫館護衛得嚴嚴密密。
李薇身形一閃,在附近一處偏僻無人的窄巷落下。
接著快步走出巷子,幾個呼吸間,便來到醫館門口。
她今天並未穿皇後鳳袍,而是一身月白色的宮裝常服,款式寬鬆舒適,行走間衣袂飄飄,更顯身姿窈窕。
醫館門口,兩名腰佩繡春刀的錦衣衛校尉見有陌生女子靠近,又是個仙女般的大美人,當即有些發愣。
但憑著本能,還是出聲嗬斥,“站住!什麼”
話未說完,兩人後方,坐在門邊的小旗官卻猛地瞪大了雙眼,仿佛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景象。
“天天母娘娘!”
小旗官隻覺得雙腿一軟,激動得渾身輕顫,“噗通”一聲便跪倒在地,額頭緊緊叩在冰涼的青石板上,聲音都帶著哭腔:
“卑職叩見天母娘娘!恭祝天母娘娘仙壽無疆,聖體康泰!”
他之所以如此激動,也是有原因的。
自從李薇新政開始,錦衣衛也跟著提升了待遇。
他可是親自從娘娘手上接過餉銀的。
往前數幾千年,有過國母給他這種小人物親自發餉的先例嗎?
旁邊兩個校尉,見自家小旗的反應,也立馬回過神來。
趕忙跪伏於地,大氣都不敢喘。
李薇此刻卻沒半分閒情逸致來應付這些繁文縟節。
她隻是微微頷首,示意他們平身,便徑直邁步走入醫館之內。
循著精神力的感應,她腳步不停,直抵蘇陌所在的病房。
這一路行來,醫館內的錦衣衛、宮中派來的內侍、太醫,凡是見到她的人,無不駭然失色,紛紛跪倒在地,口中山呼“娘娘千歲”或是“天母仙壽無疆”,神情激動溢於言表。
李薇隻是一路點頭示意,腳下卻未有片刻停留。
“吱呀”一聲,她已然推開了蘇陌病房的房門。
剛一入內,李薇不由得黛眉微蹙。
隻見病榻之上,蘇陌形容枯槁,麵色蠟黃如紙,雙頰深陷,眼窩烏青,嘴唇乾裂起皮,哪裡還有半分先前的傲氣與神采。
如今,他整個人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胸口隨著呼吸微弱起伏,若非那遊絲般的氣息尚存,幾乎與一具風乾的屍骸無異。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刺鼻的藥味,以及一股病人久臥病榻特有的腐朽氣味。
蘇陌正自迷迷糊糊,神思昏沉之際,恍惚間,似乎察覺到有人影來到了他的床前。
他拚儘了全身的力氣,才勉強將眼皮撐開一條縫隙。
朦朧的視野中,一道纖麗的身影亭亭玉立,周身仿佛散發著淡淡的、清冽如蓮的異香。
逆著窗外透入的陽光,那身影的麵容有些模糊不清,卻如夢似幻、宛若神女臨凡。
可惜,他此刻五感幾乎喪失殆儘,根本看不清眼前之人。
他隻感覺,這怕不是臨死前的幻覺。
唉,老天也算待他不薄,臨了,還有美人相伴
驀地,一道略有些熟悉,極為好聽的女聲,直接在他腦海深處響起:“聽說,你會造槍炮?”
蘇陌微微一怔,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卻還是憑借著最後一絲本能,下意識地,艱難地動了動頭顱,算是應答。
緊接著,一股溫和卻又帶著絲絲沁人寒意的奇異氣流,自他枯瘦如柴的手心湧入體內。
那氣流所過之處,仿佛久旱逢甘霖,他乾涸的經脈、枯竭的臟腑,都像是被重新注入了生機。
不過片刻功夫,他便覺得胸腹之間一陣劇烈翻湧。
“哇——”
一口腥臭無比的烏黑血塊,自他口中狂噴而出,濺落被褥上。
吐完了血,先前那股如影隨形、折磨得他痛不欲生的刺痛與窒息之感,竟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舒泰與輕鬆。
但他實在是太過虛弱了。
隱約間,隻聽得那道悅耳的女聲再次響起,“等他身子調養好了,即刻護送他進京”
後續的話還未聽完,蘇陌隻覺得眼前一黑,精神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再度陷入沉沉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