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顧瓷聲嘶力竭的質問和難堪,顧家人看著都慌了神。
柳令儀連忙抓著住她的手安慰,“阿瓷,你彆激動,你才醒來,可不能這樣生氣,是媽的錯,是媽擅做主張了。
媽之前不小心看到你抽屜裡的日誌和遺書,知道你還不放下阿綏,那些遺書就跟一把刀子似的,在我心頭刮肉啊。
我……我就想著你和阿綏從小一起長大,要不是以前你犯倔,非要解除婚姻,你和阿綏早就結婚了,他心裡肯定是有你的,我沒想到……”
沒想到裴綏會那麼不近人情。
柳令儀這些話都是一個母親對於女兒的心疼和謀劃。
但那些一撇一捺組成的一字一句也如一把尖銳的刺刀,狠狠紮進了顧瓷的心臟處。
讓鮮紅的血汩汩而淌,瞬間就染紅她的衣襟。
是啊!
如果當初自己犯倔,自以為的“大義凜然”和“無私奉獻”,以為這樣就不會拖累到裴綏,可到頭來隻感動了自己。
一步踏錯,便步步踏錯。
如果……如果能回到被查出白血病那一年該多好啊。
她相信,以裴綏的脾性和人品來說,隻要她不說退婚,他一定不會拋棄她的,會陪著她戰勝病魔,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即便……即便以後她有個不測,死了,裴綏也會守著她過一輩子的。
再也不會接納任何女人。
就算他因為命運到後麵還是會喜歡上孟笙,那又如何呢?
那時候的裴綏已經是她的了,他也會克製住自己的情感,為她守身如玉。
可惜……沒有如果。
放日記和遺書得到抽屜是她“忘記”關了,那天太陽正好,她算著柳令儀會去房間找她的時間,提前去了後院曬太陽。
後麵對母親和她姐姐的試探,她也假裝惋惜和無奈認命的模樣,字裡行間隱隱帶著幾分引誘之意。
讓她們自願成為她手中的刀。
隻不過,終究變成徒勞了。
現在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她再承受不了,也得出麵收拾殘局。
如今的破局關鍵,是要把這個“誤會”解除。
至少,要把她父母毀掉的名聲努力挽救回來,不能讓裴家對她產生偏見。
否則……
想到這裡,她吼得更加撕心裂肺,“媽!那也隻能怪我自己身體不爭氣,你們千不該萬不該用這樣的方式去脅迫阿綏啊。
阿綏是什麼樣的人,你們難道不清楚嗎?因為這點事,要和裴家結怨,不值啊!”
說完柳令儀,她又痛心疾首地看向顧父,“爸,你也糊塗啊,媽做這樣的決定您為什麼不攔著她?這不是我願意看到的……咳咳咳……
快……給我手機……我要打電話……給裴奶奶,昱哥……還有阿綏……”
因為情緒過於激動,顧瓷最後那句話還沒說完,喉嚨裡就溢出一絲血腥味。
她整個人因情緒過於激動,氣血上湧而喘不上氣,臉色逐漸變得鐵青。
顧家人見狀,一刻不敢耽誤,連忙大喊醫生和護士。
16的病房瞬間一片兵荒馬亂,傅諶被喊下來的時候,剛從手術室裡出來,連口水都沒喝上一口。
看到病床上那張慘白如紙,一向清麗溫雅的眸子裡含著淚水,眼尾泛起胭脂紅,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他沒吭聲。
在其他幾個醫生在給她做檢查時,他已經拿起一旁的病曆本看起來了。
顧瓷迷離朦朧的視線也若有若無地鎖定在他身上,眸光不自然地閃了閃,意識就在逐漸消退。
最後頭一歪,徹底暈過去了。
等她再次醒來,已經是翌日上午了。
本來就因為失血過多的身體,比陶瓷娃娃還脆上許多。
此刻的她,躺在病床上,就好像那種病入膏肓,再也無法得到救治的人一般。
死氣沉沉。
她茫然地看著病房裡的人,待看到裴家老太太和崔雪蘅以及裴昱都站在門口時,不禁潸然淚下。
她努力撐著身體要坐起來,沙啞又帶著哭腔的嗓音雖然稱不上多好聽,但也因為她這急切和倔強的態度讓人聽之動容。
“昱哥,你還好嗎?那天有沒有受傷?”
裴昱向前走兩步,眸色略深,想起裴綏那天的話,望著顧瓷的目光此刻有兩分審視。
但他神色自然,並未表露出來,態度還很和緩,語調裡帶著幾分關心,“沒有,那天多虧了你,謝謝。”
顧瓷慘然一笑,“沒事就好。”
說著,她望向老太太和崔雪蘅,哽咽著開口,“裴奶奶……崔伯母……對不……對不起,是我不對。
我沒想到因為救了昱哥,引來這麼大的誤會和麻煩,對……咳咳……對不起!”
到底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姑娘,又救了自己孫子一命,老太太看她這樣,有些於心不忍。
她走過去憐愛地拉著顧瓷的手,“你這傻孩子,快躺下,你現在身體那麼虛弱,可不能再這樣激動。”
崔雪蘅向來喜歡顧瓷這孩子,覺得她很合自己心意,又溫溫柔柔的,適合阿綏那冷冰冰的性子。
家世也不差。
之前在城西因為一直沒有親眼看到顧瓷,現在親眼看到她虛弱成這個樣子,也心疼得不行。
她也走過去,抬手摸了摸顧瓷消瘦的臉頰,“哎喲,你道什麼歉?又有什麼錯?!你救了阿昱一命,我們應該謝謝你才對,都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還這麼實誠?”
感受到裴家這對婆媳倆對自己的濃厚愛惜,顧瓷在心底緩緩鬆了口氣。
這一步,走對了。
她麵上依舊流著淚,搖頭說,“不。其實那天原本是任家二小姐任霜約我一起吃飯的,說我這麼多年沒回來了,回來後也沒好好說會話,我就想著去了。
結果沒想到在路上正好撞見那夥人……當時情況緊急,我想報警已經來不及了,昱哥和司機還以多打少,我當時沒想那麼多就衝上去了……”
她雖然虛弱,腹部的傷口也在隱隱作疼,但她還是堅持將那天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後邊還因自己母親提出那些無禮的要求而誠懇道歉。
說完一大番話,她也徹底失了力氣,就這樣癱倒在裴老太太的懷裡,含著淚包的眸子有些痛苦和無神。
裡麵甚至還摻雜了一絲委屈和倔強。
老太太摟著她,心裡對裴家就算有太多不滿和失望,但看顧瓷這個模樣,也有兩分欣慰。
還好,顧家也算是歹竹出了根好筍了。
顧瓷沒長歪。
她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背,聲音慈和又極儘耐心,“好了,你的為人我們是知道的,奶奶知道你的意思,你才醒來,就說了那麼多話,醫生現在是讓你靜養,我們也是實在不放心。”
顧瓷聽言,再次搖搖頭,“我們顧家和裴家幾代世交,我是真的不願意看到因為我,讓兩家的關係走到儘頭。
我也不想辜負奶奶和伯母對我的疼惜,這件事情既然因我而起,那我道歉也是應該的。”
柳令儀望著倒在裴老太太懷裡的女兒,心疼得無法呼吸。
這是她懷胎八月,拚著大出血的風險生出來的女兒。
她一直把顧瓷捧在手心裡,就希望她活長一點,活久一點。
至少不要讓她體會到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
如今,看她這副奔潰又極力挽回裴家人的好感和原諒,她做不到無動於衷。
一直有些發昏的腦袋現在也清醒過來了,如果在這種時候和裴家交惡,對顧家不是一件好事。
也會徹底斷了阿瓷和裴綏的可能性。
所以再三衡量之後,她也願意低下自己那高貴了五十多年的頭顱。
她誠懇道歉,“伯母,雪蘅,阿昱,在這裡我和你們鄭重道個歉,是我急昏了頭。
明知那個要求那麼無禮,卻還是提了,還逼著阿綏答應,也沒有顧及到其他方麵,讓你們為難了,實在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