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石島中央洞府內,夜明珠的幽光映照著龜太郎那張灰綠色、布滿粗糙紋路的龜臉。
他剛從鐵鉗礁返回,風塵仆仆,龜甲上還沾染著深海沉鐵的微末氣息。
蟹黃那劫後餘生、感激涕零的豪邁大笑猶在耳邊,光明寶珠在儲物空間深處散發著溫潤而神秘的光暈。
然而,龜太郎的綠豆眼中並無半分鬆懈,隻有一片沉靜如深海的算計。
“稟島主!”
龜岩的聲音在洞府外響起,帶著一絲敬畏和小心翼翼,“海蛇島那邊……有消息了!”
龜太郎龜爪微抬,厚重的石門無聲開啟。
龜岩快步走入,躬身行禮,語速極快:
“剛收到潛伏在海蛇島附近眼線的密報!墨淵島主……確認隕落於黑淵之劫!如今海蛇島群龍無首,亂成一鍋粥!島上僅存的四位元神境長老,墨鱗、墨毒、墨牙、墨鉤,正在島上大打出手,爭奪島主之位!各方附庸的小頭目也紛紛站隊,互相攻伐,死傷慘重!整個海蛇島,已經徹底失控了!”
“哦?”
龜太郎龜臉上露出一絲“驚訝”和“凝重”,隨即化為一種“果不其然”的了然。
他緩緩摩挲著墨玉扶手,綠豆眼中精光閃爍,如同深海中伺機而動的獵食者。
時機到了!
墨淵身死,海蛇島內訌,權力真空!
這正是將這個毗鄰墨石島、資源更勝一籌的蛇族據點納入掌控的絕佳機會!
而墨棘,這條被黑龍種下“玄陰鎖魂印”、對墨淵一係恨之入骨、又急需證明自己價值的毒蛇,便是打入海蛇島、摘取勝利果實的最佳棋子!
“傳墨棘、金翼供奉、黑山供奉!”龜太郎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很快,三道身影出現在洞府內。
墨棘依舊是那副陰鷙蒼白的模樣,但蛇瞳深處卻燃燒著一種被壓抑的、名為複仇和野望的火焰。
他感受到洞府內凝重的氣氛,尤其是龜太郎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蛇軀下意識地繃緊。
金鵬雙臂環抱,金色的瞳孔銳利如電,周身氣息內斂,卻如同一柄藏於鞘中的絕世神兵,隨時能爆發出撕裂一切的鋒芒。
他微微頷首,靜待命令。
黑熊則咧著嘴,看似憨厚的臉上,一對熊眼滴溜溜地轉著,目光不時掃過洞府壁龕裡那些閃閃發光的礦石和貝殼,帶著毫不掩飾的貪婪。
聽到召喚,他立刻挺直了腰板,甕聲甕氣地應道:“老爺!俺老熊隨時聽令!”
龜太郎的目光緩緩掃過三妖,最終落在墨棘身上,聲音低沉而清晰:“墨棘,你複仇的時機到了。”
墨棘狹長的蛇瞳猛地收縮成針尖!呼吸瞬間變得粗重!
龜太郎繼續道:
“墨淵已死,海蛇島內亂,墨鱗、墨毒、墨牙、墨鉤四個蠢貨正為島主之位爭得頭破血流。本島主給你這個機會,讓你回去,奪回本該屬於你的一切!登上那海蛇島主之位!”
“島主……”墨棘聲音嘶啞,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和一絲疑慮,
“屬下……屬下實力雖恢複大半,但島上那四個叛徒皆是元神中期,且各有擁躉,更有‘萬蛇毒瘴大陣’相助,屬下孤身一人……”
“孤身一人?”龜太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龜爪指向金鵬和黑熊,
“金翼供奉、黑山供奉,會隨你同往!他們二人,便是你此行的臂助!記住,你墨棘,代表的是我墨石島!你奪位,便是為我墨石島拿下海蛇島!”
金鵬眼中金芒一閃,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刮過墨棘的臉,聲音冰冷:
“主人有令,護你登位。擋路者,殺無赦。” 言簡意賅,殺氣凜然。
黑熊則搓著巨大的熊掌,嘿嘿笑道:
“墨棘老弟放心!有俺老熊和金鵬老弟在,保管把那幾條小泥鰍的骨頭都給拆了!順便……嘿嘿,聽說海蛇島的寶庫裡好東西不少?” 他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熊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
墨棘看著眼前這一鵬一熊,回想起金鵬那撕裂空間的恐怖金羽,黑熊那撼動地脈的狂暴力量,心中的疑慮瞬間被狂喜和底氣取代!
有這兩位煞星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屬下……屬下叩謝島主大恩!”
墨棘激動地單膝跪地,蛇尾盤踞,
“屬下必不負島主厚望,拿下海蛇島,永世效忠墨石島!”
“很好。”龜太郎微微頷首,
“即刻出發!記住,速戰速決!本島主要的,是一個臣服於墨石島的、穩定的海蛇島!金羽、黑熊,你二人務必護住墨棘性命,助他掌控大局!至於過程……本島主隻要結果!”
“遵命!”三妖齊聲應道。
三道身影化作流光,瞬間衝出洞府,消失在墨石島東北方向的幽暗海水中。
龜太郎背負龜爪,走到洞府巨大的水晶窗前,望著他們消失的方向,綠豆眼中深邃如淵。
海蛇島那片盤踞在碧波深處的島嶼,在龜太郎眼中不過是,東海萬頃浪濤裡一粒不起眼的沙礫。
他那雙看透了千年沉浮的眼眸掃過那片氤氳著妖氣的海域時,連眼皮都未曾多抬一下,這般地界,實在入不了他的法眼。
可當那股若有似無的妖氣順著洋流纏上他的龜甲時,龜太郎卻微微眯起了眼。
就像路邊熟透的野果砸在腳邊,縱然無心采摘,也沒有任由它爛在泥裡的道理。
龜太郎慢悠悠地擺動四肢,水波在他周身漾開層層漣漪,心裡頭卻明鏡似的。
自己來到這東海,可不是為了在這東海的地盤上爭個高低。
這片海域的天,從來都是龍族說了算。那些翻江倒海的蛟龍,吐納間便能掀起百裡巨浪,他犯不著去碰那硬茬。
更何況,這些散落在島嶼上的妖族,於他而言實在沒什麼用處。
他本體獨孤信的“立國立道之術”,講究的是聚氣凝勢、教化一方,需得有靈智初開的族群肯俯首聆聽,方能顯露出幾分玄妙。
可這些隻會憑本能廝殺的海蛇,連人話都未必聽得懂,又怎能參悟他那吞吐天地的大道?
龜太郎晃了晃腦袋,將那些紛亂的念頭甩進身後的浪花裡。
管它有用沒用,送到眼前的東西,先接了再說。
說不定哪日悟透了什麼關竅,這些如今看來礙眼的妖族,倒能派上些意想不到的用場。
這般想著,龜太郎的身影已悄無聲息地滑向了妖氣彌漫的海島,背甲上的紋路在水光裡忽明忽暗。
雖說這些妖族的妖身修煉之法,與他潛心鑽研的“立國立道之術”全然不相契合,這些妖族隻知憑本能吞吐靈氣、廝殺掠奪。
但龜太郎(獨孤信)凝視著那些在礁石上吞吐月華的妖物時,眸中卻泛起了異樣的光。
於他那本命的“主宰大道”而言,這些生猛鮮活的妖物,竟是難得的養分。
妖,亦是道的顯化。
龜太郎(獨孤信)緩緩閉上眼,心神沉入自身大道的脈絡之中。
那“主宰大道”如同一株盤根錯節的古樹,根係早已蔓延至天地法則的縫隙裡,而天下萬靈,皆是這古樹賴以生長的土壤。
人族有倫理綱常,妖族有弱肉強食,看似截然不同的生存法則,實則都是大道演化出的萬千形態。
更何況,這天下妖族的數量,遠比人族、魔族等所有族群加起來還要龐大。
從深海巨怪到林間精怪,從翻山的走獸到穿雲的飛禽,億萬妖物遵循著各自的本能繁衍生息,在天地間占據著半壁江山。
如此龐大的族群能夠綿延不絕,甚至在某些蠻荒之地形成獨有的秩序,若說背後沒有一條隱秘的大道在支撐,他是萬萬不信的。
或許這妖族的大道,藏在最原始的廝殺裡,藏在血脈傳承的本能中,藏在那些不被“立國立道”所容的野性裡。
而他的“主宰大道”,正要納儘這世間所有形態的道,方能真正觸及那“主宰”二字的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