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眼巨城,下城,綽號“萬妖窟”。
街道寬闊得能容數條蛟龍並行,地麵鋪陳著溫潤如玉的深海白玉石,兩側是風格各異、散發著強大氣息的商鋪與樓閣。
往來妖族形態各異,氣息彪悍,最低也是元神境界,入道境大妖亦不罕見。
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靈氣、海腥味、以及一種無所不在的、屬於強者的無形壓力。
龜太郎(獨孤信)背負著擎天棍,綠豆眼看似隨意地掃視著光怪陸離的景象,實則神識如網,謹慎地過濾著周遭的信息流。
金鵬銳利的目光則被不遠處一座名為“角鬥場”的建築吸引。
那建築遠遠望去就像一頭匍匐在地上的遠古巨獸,青黑色的石牆表麵布滿了猙獰的凸起,仿佛巨獸厚實的鱗片,牆頂探出的尖刺則像極了豎起的鬃毛,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走近些才看清,建築的入口竟是用兩塊巨大的黑石鑿成,石頭邊緣被打磨成交錯的尖牙形狀,犬牙交錯地拱衛著門洞,每一根獠牙上都凝結著暗褐色的汙漬,像是乾涸已久的血痕。
而最讓人頭皮發麻的,是入口上方橫梁上懸掛著的那顆鯊魚頭。
足有尋常房屋那麼大,灰藍色的皮膚還帶著未褪的濕滑,三角形的背鰭斷口處露出慘白的軟骨,幾縷水草似的東西還掛在鰓裂裡。
顯然這顆頭顱剛被斬下沒多久,脖頸處的斷口參差不齊,暗紅色的筋肉像糾纏的繩索般外翻著,偶爾還有黏稠的血液順著肌理間的溝壑緩緩滲出,聚成水珠後“啪嗒”一聲砸在下方的白玉石地麵上。
那玉石本是瑩潤的白色,此刻卻被濺落的血珠暈開一片片刺目的暗紅,像是雪地裡綻開的惡之花,沿著石縫蜿蜒流淌,在地麵積成小小的血窪。
一股濃烈的氣味撲麵而來,是新鮮的血腥氣混著鹹澀的海水味,更詭異的是其中還夾雜著一股精純而霸道的妖力。
那是屬於高階大妖的氣息,帶著深海獨有的陰冷與蠻橫,鑽進鼻腔時仿佛有無數根細針在刺,讓人忍不住攥緊了拳頭。
再看那顆鯊魚頭,圓睜的眼珠渾濁卻透著凶光,漆黑的瞳孔裡似乎還殘留著被斬下時的暴戾,以及一絲來不及消散的不甘,就那樣直勾勾地盯著下方往來的生靈,像是在無聲地咆哮。
“嘶……”黑熊猛地吸了吸鼻子,熊眼放光,口水差點流出來,
“好……好濃鬱的氣血!這要是燉了……大補啊!”
黑熊搓著巨大的熊掌,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樣。
金鵬也舔了舔嘴唇,眼中閃過一絲貪婪的金芒:
“這角鬥場,有點意思。打贏了,莫非還能把對手拖回去加餐?”
龜太郎綠豆眼中也掠過一絲異色。
高階大妖的血肉裡藏著的可不止是筋骨皮毛,那每一寸肌理間都裹著數百年甚至上千年凝練的精氣。
對尋常妖族來說,哪怕隻是舔舐一口殘血,都能抵得上苦修半載。
能讓修行時卡了十年的瓶頸鬆動半分,或是讓受傷的妖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就像凡人麵對堆積如山的金銀,餓狼撞見淌著油的鮮肉,這等滋補品足以讓任何妖族紅了眼,哪怕明知背後藏著刀光劍影,也難保不會有人鋌而走險。
可這角鬥場偏要將如此誘人的東西懸在大門口,那顆鯊魚頭絕非隨意掛著的戰利品那麼簡單。
你看那青黑石牆上斑駁的血痕,看入口獠牙上凝結的老垢,分明是積年累月留下的痕跡。
這分明是在赤裸裸地炫耀:
瞧見了嗎?這等凶戾的大妖,在我們這兒也不過是砧板上的肉。
更深一層想,這恐怕還是個藏著血腥味的誘餌。
把最誘人的精氣懸在明處,就像在鼠洞前擺上塗了毒藥的奶酪。
是想看看哪個妖族按捺不住貪念,敢在這兒動歪心思?
還是說,隻有敢直視這份血腥、甚至能從這股凶煞之氣裡嗅到機會的家夥,才有資格踏入這扇門?
那滴落的血珠砸在白玉石上的聲響,聽著倒像是在敲鼓,一聲聲催著暗處的野心冒頭呢。
龜太郎三妖施施然朝著那如同巨獸之口的角鬥場入口走去。
血淋淋的鯊魚頭近在咫尺,那濃烈的血氣幾乎撲麵而來,引得他們體內妖血都微微躁動。
剛走到門口陰影處,一聲磕磕巴巴、帶著明顯緊張的斷喝響起:
“站……站住!有……有……有沒有門票?!”
隻見一頭體型壯碩、覆蓋著粗糙黑鱗的鱷魚妖,手持一柄鏽跡斑斑的三股魚叉,從門旁的陰影裡跳了出來,攔在路中。
它修為不過玄丹期,頭顱還是猙獰的鱷魚形態,一雙豎瞳帶著新晉小妖特有的警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畏懼,說話間舌頭似乎不太利索。
龜太郎綠豆眼一眯,臉上立刻堆起市儈又和氣的笑容,上前一步:
“這位鱷小哥,莫急莫急。問一下,這門票在哪買?是個什麼價?”
黑皮鱷魚妖努力挺起胸膛,試圖讓自己顯得有氣勢些,魚叉往前一指:
“一……一……一百中品靈石!一……一個妖!”
它報完價,似乎自己也覺得有點貴,眼神有點飄忽。
“娘希匹!”黑熊一聽,直接炸毛了,熊掌拍得自己大腿邦邦響,
“一百中品靈石?搶錢啊!在俺們那疙瘩,夠買一船海獸肉了!你們這角鬥場是鑲金邊了還是咋地?”
黑皮鱷魚妖被黑熊的嗓門和凶相嚇了一跳,下意識後退半步,但隨即被黑熊的蔑視激怒,鱷魚嘴開合,憋得黑臉發紅,終於蹦出一句相對順溜的臟話:
“愛……愛進……不進!老子也沒請……請你進!窮……窮鬼滾開!”
“嘿!”金鵬本就性子暴烈,被這結巴小妖一罵,金色瞳孔瞬間收縮,一股銳利如刀鋒的氣息猛地壓向黑皮鱷魚妖,
“好你個口條都捋不直的小雜魚!知道你眼前站的是哪三位大爺嗎?敢這麼說話,信不信老子把你舌頭揪出來打個蝴蝶結?!”
那玄丹期的黑皮鱷魚妖哪裡承受得住金鵬刻意釋放的元神境威壓?
頓時如墜冰窟,渾身鱗片都炸了起來,雙腿發軟,魚叉差點脫手,但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愣勁和職責所在,讓它依舊梗著脖子,色厲內荏地嘶聲道:
“你……你們是……是哪路毛賊?!敢……敢在萬妖窟撒野?!”
“毛賊?我看你是活膩歪了!”
金鵬眼中金芒爆射,手已按在了腰間雙鉤之上,眼看就要動手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
“金鵬!”龜太郎適時出聲,伸出龜爪按住了金鵬的手臂。
龜太郎綠豆眼笑眯眯地看著那被嚇得夠嗆卻又強撐著不肯服軟的黑皮鱷魚妖,心中了然。
這鱷魚妖靈智初開,心性恐怕也就人類孩童八九歲的樣子,說話結巴是神魂與肉身尚未完全協調,腦子也一根筋,跟它置氣實在不值當。
“鱷小哥誤會了。”龜太郎語氣溫和,帶著點循循善誘的味道,
“我們三兄弟,可不是來這裡看打架的。”
龜太郎頓了頓,看著鱷魚妖迷惑的眼神,慢悠悠地補充道,
“我們是來打架的。”
這話有點繞口,黑皮鱷魚妖,眼珠子茫然地轉了轉,顯然沒反應過來。
“奶奶的,跟這二愣子廢什麼話!”金鵬不耐煩地一揮手,直接吼了出來,
“小崽子聽好了!你爺爺我們是來參加角鬥的!打擂台的!懂不懂?!”
這一下,黑皮鱷魚妖終於聽懂了!
緊繃的身體瞬間放鬆,豎瞳裡的敵意和緊張化作了恍然大悟,甚至帶上了一絲“原來如此”的釋然。
它笨拙地側過身,魚叉指向身後幽深的通道入口,磕磕巴巴地說:
“哦!……你們不……不早說!參……參加角鬥的……這邊進!”
它挪開龐大的身軀,露出了入口。
通道並非一條直路,在入口不遠處就有一個明顯的岔口。黑皮鱷魚妖指著那個岔口,努力說道:
“進……進入,直……直著走!彆……彆拐彎!”
龜太郎、金鵬、黑熊相視一笑,金鵬還衝著那鱷魚妖呲了呲牙,嚇得對方又是一縮脖子。
三妖不再理會這小插曲,邁步踏入通道,徑直走向那個岔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