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呔！好膽！”
一聲怒喝從遠處傳來，緊跟著飛過來一個大酒缸，酒水淩空潑灑。
殺手的幻影劍法如夢似幻，讓人分不清虛實，本是一等一的殺招，被酒水這麼一潑，當即顯露殺手真身。
唐竹權有位至交好友是江湖一等一的殺手，對殺手行當的把戲，知道的比李兆廷更多，最擅長破解殺招。
酒缸崩碎瞬間，唐竹權肥碩的身子猛衝過來，就像一輛改造百噸王，僅憑衝鋒氣勢，就能讓人心驚膽顫。
胖子由於身材管理問題，輕功往往會有些破綻，唐竹權也不例外，他的對策是揚長避短，主攻短途瞬殺。
長途跋涉怎麼辦？
找朋友幫忙！
一個好漢三個幫！
對付邪魔外道，不用講江湖規矩，大家一起上啊！不要放過魔頭！
殺手知道唐竹權在衡陽，也知道唐竹權一定會管閒事，早有準備，左手在背後一抓，戴上一副精鋼手套。
手套外麵遍布倒刺，倒刺淬毒，見血封喉，專用於對付拳腳高手。
唐竹權以指法名傳天下，從未用過彆派絕學，定會因此束手束腳。
殺手的對策非常好！
但是，殺手忘了一件事。
唐家老祖的武器是……槍！
唐鬆亭隻有一子一女，唐家槍不傳給兒子，難道傳給女婿？唐家女婿是絕頂刀客，對槍法沒有半分興趣！
指法槍法都以“刺”為主，攻擊距離一長一短，槍法一寸長一寸強，指法一寸短一寸險，正是相輔相成。
唐竹權怎麼可能不會槍法？
唐竹權往日不用槍，一是因為用指法足夠殺敵，二是因為不好拿。
槍杆太長，占地方！
先前分析案情時，唐竹權心知會有一場惡戰，從劉府的兵器架上挑選一條白蠟杆，寒光一閃，槍芒如龍。
殺手猝不及防，後退半步，正想側過身子拉近距離，不想唐竹權借助自身慣性出招，出槍速度奇快無比。
倉促閃避，如何能避得過？
殺手無奈，隻能以鐵手套防禦，隻聽得哢嚓一聲，手套炸裂開來，掌心鮮血直流，半條手臂被槍芒廢掉。
這是“手套”的缺點，為了保證手掌手指的靈活度，手套類武器不能是一個整體，而是用鐵片拚接而成。
找準方位，以點破麵，就算用玄鐵鑄造手套，也會被人一招廢掉。
唐竹權得勢不饒人，出槍如風，一點寒芒刺向殺手咽喉，殺手閃避開，唐竹權地龍翻身，再次刺出一槍。
“嗖嗖嗖！”
三抹寒芒同時出現在夜空。
殺手心驚肉跳。
唐竹權有些不滿意。
這一槍若是讓自家老爺子來，殺手就算屬貓的，也要去地府報道。
還需要苦練啊！
誒？
李兆廷去哪兒了？
難道李兆廷沒聽到喊殺聲？
李兆廷當然聽到了。
李兆廷堵住了最強殺手。
殺手黑衣黑袍，黑巾蒙麵，身上唯一透光的地方是兩隻眼睛，手中提著一把漆黑寶劍，是冷冰冰的死神。
殺手腳下是鮮血淋漓的曲洋。
曲非煙趴在曲洋身邊哭泣。
曲洋胸口中劍，深入肺腑，就算服用少林大還丹，也是回天乏術。
好快的劍！
好狠的人！
好果決的出手！
好精準的布局！
刺殺劉夫人不是為了嚇唬人，而是為了吸引目光，把所有高手的目光聚焦在劉府，暗度陳倉，刺殺曲洋。
曲洋才是最終目標。
準確的說，大內高手崇慶七鷹中的卓老七，才是殺手真正的目標。
殺人滅口！
如果狸貓換太子是市井流言，當年發生了什麼，值得追殺這麼久？
李兆廷沒有過多思索！
費心查找線索，是因為唐夫人和曲洋都覺得李兆廷很像李四，進而懷疑李南星是李四，擔心老爹受牽連。
既然不是狸貓換太子這種大事，老爹不是李四，還有什麼擔心的？
“李兆廷，讓開！”
“不可能！”
“這件事與你無關！”
“確實無關！”
“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曲洋關乎一個大秘密，你不要自找麻煩。”
“我大概能猜到一些。”
“既然如此，請讓開！”
“你殺曲洋，我沒意見，你想怎麼殺就怎麼殺，但是，如果你想當著我的麵殺曲非煙，我絕對不會答應！”
“李兆廷，你有嬌妻美妾，何必在乎一個小丫頭？隻要你離開，我給你十萬兩白銀，可以買十幾個花魁！”
“我擋著你，與女色無關。”
“難道不是因為好色？”
“這是道義！”
李兆廷在腰間輕輕一拂，紫薇軟劍彈入掌心：“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被你殺人滅口！”
“講道義的人往往活不長！”
“你錯了，講道義才能活得長，才能走得遠，多說無益，出手吧！”
“你知道你在和誰說話嗎？”
“龍千山！”
“你敢對我拔劍？”
“二十年前的老癟茄子，殺人賣命的老瘋狗，有什麼可驕傲的？你以為自己是薛衣人、李觀魚、紫衣侯？”
李兆廷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示意龍千山先出手。
擒賊先擒王，罵人先罵娘。
對付老前輩，罵人先揭短。
如果用西門吹雪、謝曉峰、葉孤城等人刺激龍千山，他肯定不在乎，一定要用與他同時代的高手刺激他。
龍千山二十年前掀起不小風浪，是江湖頂尖劍客，狂言劍試天下，但與薛衣人等人相比，差了實在太多。
最重要的是，龍千山失敗過。
龍千山的劍已經失去銳氣。
若非如此，怎麼會成為殺手？
“龍千山，你不妨猜猜，我和你囉嗦這麼久，會不會有彆的布局？”
“李兆廷，你找死！”
龍千山一把拉下麵罩，露出一張猙獰扭曲的麵容，眉眼還算英俊，但長期處於仇恨殺戮，有了入魔征兆。
“嗖！”
龍千山揮劍刺向李兆廷。
當年龍千山想搶奪大日如來咒，被衍悔大師阻止，激戰過程中，被衍悔擊碎左肩骨骼，不得不重傷跑路。
量變引起質變。
左肩骨骼碎裂的傷勢，看似已經完全痊愈，實則留下了永久損傷。
他不再是狂的沒邊的龍千山。
他是某個大人物豢養的獵犬。
他是收錢殺人的殺手。
他是訓練殺手的惡魔教官。
他是冷冰冰的……勾魂判官！
劍氣未到，死氣彌漫整片街區。
昔年的龍千山，出手狂傲霸道，年輕氣盛，一往無前，銳意進取。
如今的龍千山，出手死意盎然，判官落筆，無常勾魂，生機凋零。
手中不是劍，而是無常的鎖鏈，是判官的生死筆，是地府的刀山油鍋，劍氣所過之處，花草隨之而枯萎。
三丈。
李兆廷不動！
兩丈。
李兆廷不動！
一丈！
李兆廷手腕微微抬起。
八尺！
氤氳紫氣劃破夜空，紫薇軟劍發出一聲嘹亮劍鳴，劍氣如長河落日，又像天河倒懸，滔滔不絕滾滾而來。
紫薇軟劍變化莫測，剛柔並濟，李兆廷以此施展六脈神劍劍法，六脈劍法循環往複，紫色劍芒肆意狂飆。
局勢瞬間逆轉。
從李兆廷出招到劍氣如霧，僅僅隻有半秒鐘，龍千山千錘百煉的劍法，殺戮無數的死氣、煞氣、屍氣，儘數被劍芒破去，九成攻勢被搶占八成。
李兆廷的劍法如火山噴發，如江河決堤，如飛湍瀑流，如列缺霹靂，攻勢狂如風，猛如浪，快如雷霆，一劍之後緊跟一劍，絕無半分回旋餘地。
龍千山身經百戰，殺人無數，搏殺經驗豐富至極，隻要給他一息時間，就能導氣歸元，重新搶占到攻勢。
李兆廷不給他這個機會。
攻勢越來越強，越來越猛烈。
左手掐劍訣，偶爾彈指出招，少澤劍忽來忽去，變化無端，龍千山多次凝神聚氣，都被少澤劍打破氣勢。
有心舍身攻擊，拉近距離，李兆廷腳踩虛空步，一步挪移到遠處，手指連環撥彈，無形劍氣疊加成劍網。
“嗷~~”
劍氣如龍，呼喝咆哮。
厚重的紫色劍芒從天而落，就算鳩摩智麵對這一招，也不敢硬拚。
龍千山雙眉一凝，戾氣勃發，連續被譏諷、被嘲笑、被暴揍，龍千山潛藏心底的凶性，徹底的爆發出來。
虎死不倒架，瘋狗亂咬人！
龍千山左手並指成劍，點向飆射而至的紫芒，決絕冷漠，似乎這條手臂是銅澆鐵鑄的，而不是血肉之軀。
“轟！”
兩道劍芒轟然對撞，龍千山左臂發出哢嚓哢嚓聲響，六脈劍氣輕鬆擊穿護體真氣，在體內奔騰肆虐，骨骼筋肉被劍氣摧毀，整條手臂炸成血霧。
斷臂求生！
用半殘的手臂換取一線生機。
右手劍鋒劃過淒厲寒芒，冷厲劍氣恍若孔雀開屏，疊加成一片帳幕，又像滔滔血海深處綻放的浴火紅蓮。
“叮叮叮！”
兩把寶劍發出一連串對撞聲。
以快打快，以狠鬥狠，絕不相讓。
狹路相逢勇者勝。
兩人交手僅僅三四招，卻已經到了生死關頭，誰敢後退半步，氣勢必然會一瀉千裡，必須一鼓作氣敗敵。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李兆廷有“再而衰”的機會。
龍千山隻剩最後一擊之力。
要麼贏！
要麼死！
沒有逃跑這個選項！
逃回去的後果仍舊是死！
既然如此，不如轟轟烈烈一戰。
死在李兆廷這種講道義的天才劍客手中，總好過死於殺人滅口的毒酒，既然無法回頭，那不如釋放巔峰。
生死關頭，龍千山終於找回二十年前劍試天下的豪氣、勇氣、豪勇，縱然身負重傷，斷臂身殘，出劍之快，招數之絕妙，遠遠超過先前的狀態。
這才是龍千山！
這才是一劍成名的高手！
不是殺手，不是野狗，是劍客！
這是朽木燃燒自我綻放火光，這是回光返照的決絕，龍千山仰天狂笑，隻攻不守，隻進不退，劍劍追魂。
李兆廷萬萬沒想到，龍千山劍法根基竟然是佛門劍術，劍氣恢弘浩蕩，出手時口誦真言，以此降妖伏魔。
這是密宗金剛寺的路數。
怪不得想去搶奪大日如來咒。
李兆廷凝神聚氣，雙手分合，在身前輕輕一搓，擺出白鶴亮翅架勢，紫薇軟劍橫在雙手之間，陰陽真氣在劍鋒兩側流轉，寶劍震顫，劍芒凝形。
這是師門劍法最核心的精要。
劍氣凝形，化朽木為神兵，甚至能無中生有，憑空凝聚神兵寶劍。
用師父的話說，天下各門各派的劍法路數，自家對神兵需求最低。
有神兵利器自然是好事，沒有神兵可以用竹子樹枝、花草樹木，如果連花草都沒有，吐口唾沫湊合著用。
實在不行，可以抓把空氣！
既不追求無劍勝有劍，也不追求無招勝有招，有無儘在一念之間。
出道用竹劍，此後用紫薇軟劍，後來學了無形劍氣、六脈神劍，在龍千山的刺激下，三種路數熔於一爐。
“鏘！”
空氣中傳出寶劍出鞘的聲音。
紫薇軟劍激射而出。
如流星劃過夜空，閃電劃破烏雲，一閃而逝的劍芒，哪怕再過三十年、五十年也不會忘懷，曲非煙呆愣愣的看著李兆廷，張大嘴巴，瞠目結舌。
“當啷！”
龍千山手中寶劍掉落在地。
胸口有個前後通透的窟窿。
紫薇軟劍洞穿胸口，射向遠處，在十丈外的石壁上輕輕一彈，劍身如弓弦般顫動，彈跳返回李兆廷手中。
“好劍法！死而無憾！”
龍千山露出自嘲的笑容。
當年去大相國寺搶奪秘籍，與衍悔大師激戰，戰到最激烈的時刻，兩人同時扔出寶劍，龍千山的劍狠狠插入一塊萬斤巨石，隻露出一個劍柄，衍悔大師的劍洞穿巨石，留下一個窟窿。
此生兩次戰敗，都留下了窟窿。
一次是石頭。
一次是自己。
“噗通！”
龍千山的屍體緩緩躺倒。
李兆廷麵色發白，晃了兩下。
龍千山不是好對付的，尤其是回光返照的一劍，傷到李兆廷經脈。
龍千山巔峰時期，絕對有天罡榜大宗師的實力，可惜先是失了心氣，隨後精神迷茫，淪為殺手，最後斷臂身殘嚴重受損，隻綻放出刹那的光輝。
全盛時期，李兆廷未必能贏。
李兆廷左右看了看，沒有察覺到任何殺意，不免有些失望，本以為會發生連環刺殺，特意讓藍鳳凰蹲守。
誒？
不對！
連環刺殺發生在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