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氣機已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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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一晃,幾月過去,轉眼已是秋深,風起葉落的時節。

薑家那大兒子薑明,不聲不響地,已然滿了十二歲。

身子拔得高了些,站在父親身邊,影子已齊了肩膀。

細瞧喉頭,也隱隱鼓起了點形狀,聲氣比往年低了些。

按村裡的習氣,十二歲這年紀,已不是該在塾館裡混日子的年歲了。

尋常人家,識得幾個字,曉點做人理數,也就罷了。

打這時起就該扛鋤背筐,跟著爹娘下田、上山、喂豬劈柴。

若是命好點,家裡囤了幾石糧,還能供得起,那便往縣裡送,進正經學館去搏一場前程。

偏生這薑明,仍留在村塾。

日日晨練之後,便是手不釋卷,一頭紮進那堆經史裡。

塾館裡頭雖破,書卷氣倒還算足,他留在那裡,倒不是為了求什麼功名,倒更像圖個耳根清淨。

岑夫子早前還認認真真教他,後來瞧出點門道,便擺手直言:“老夫已指點不得你。”

幾回勸他出山,去縣裡投館讀書,見他始終不動,也就作罷。

之後乾脆連薑家的口糧也不收了。

隻讓他閒時幫著照看些新來的蒙童,授授筆畫之法、念字之音,也算半個塾師的身份。

薑明倒是樂得自在。

這“半個塾師”的頭銜一掛,立時就有了名正言順的底氣。

將那些新來的小娃娃,一一編進了他那古今幫。

單日收瓜果,雙日收點心。

入了幫,自得規矩。

交夠一月幫費,堂主便傳你一式馬步樁。

若能月月不斷,三年不輟,便有護法親授拳法一門。

再往上,多繳多納者,可薦為堂主、護法,有機會得幫主親身點撥。

這般章程,規整得緊,一套一套,連岑夫子看了都暗暗搖頭。

隻是那群娃娃們,一個個交貢如潮,倒也樂在其中。

久而久之,塾館外牆竟有人寫下四字:

“古今幫法”。

字歪墨淡,卻頗有氣勢。

小閨女已六歲半,上個月剛脫了人生第一顆牙。

一笑露出顆黑洞洞的小豁口,笑得傻兮兮的,嘴角還帶著點得意。

自從薑家地頭裡種下那半畝幻陰草,雖說還沒富得流油,但日子著實寬綽了不少。

李郎中藥鋪裡的上等藥浴和藥膳,如今也成了常例,一家人氣色皆是日日見漲。

薑義心頭暗自較勁,隻盼早些氣足圓滿,好接過照看果苗的活計,叫大兒專心讀書不再分心。

若能再更進一步,踏入精滿之境,那便不止果樹可管,連些稀罕藥材也能親手種了。

這一日正午,薑家幾口人圍桌而坐吃飯。

薑曦照舊坐不住,筷子挑了塊帶肉的骨頭,舉著去撩那條趴在屋簷下打盹的尋山獵犬。

自打那日一見,這小姑娘便跟那狗投了緣,幾乎三日一小跑,五日一長留,老往劉家莊子去。

那劉家小子,原本是帶著這狗要探後山玄機,奈何幾次折返皆無所得,也就慢慢沒了興致。

一來二去,這條狗倒好,竟認了薑家為家,常年窩在院角的石板下,耳尖警覺,尾巴卻懶得搖了。

飯後收碗擦桌,忽聽院外傳來動靜。

薑義抬頭望去,卻是劉家莊主親自登門。

寒暄過後,劉莊主說明來意。

近日起了心思,打算帶著那尋山獵犬,往山林深處走上一遭。

薑義招呼薑曦牽狗出來,順口問了句:“山裡頭可是出了什麼事?”

劉莊主聞言隻是搖頭,眉心卻微微一皺。

“沒什麼大動靜。”

他說著,語氣一頓,“隻是這幾月來,連個走動的人影也沒瞧見。”

“往年雖冷清,終歸十天半月也有個樵夫獵戶、行腳商人路過……如今一連數月不見人影,未免有些蹊蹺。”

薑義心頭忽地一動,語氣不動聲色地探了句:“可是因那虎、熊、牛?”

此三頭畜生得了道行的傳聞,早在兩界村鬨得沸反盈天。

不過旁人聽個熱鬨,他卻是另有幾分實情在心。

按著前世些許記憶。

除了那三妖成氣,日後竟還聚起了幾十號山精妖怪,在那山嶺裡紮了根,鬨出個不小的場麵來。

劉莊主目光沉凝,眸中略一閃動,隻淡淡答了句:“還得親眼見過,才曉得真假。”

話未說完,薑曦已將那尋山獵犬牽了過來。

劉莊主目光順勢落下去,眼中精光悄然一動。

早前兩個仆從回來時,已說起薑家那小子的氣足圓滿,聽時還隻當誇大。

可眼下親見這丫頭,也不過六七歲模樣,氣定神足,眼明齒利,連步子都帶著股天然的呼吸節奏。

這般精氣神,怕是連城裡那些花大錢供起來的童子,也未必有她清亮。

心頭登時又起了幾分惜才的念頭,隻是念頭剛起,又被他自己按了下去。

這幾年與薑家打交道,也算摸著了些門道。

看似尋常人家,實則處處不俗。

村裡傳開那套樁法拳路,個中暗合法度,絕非鄉間粗技。

尤其薑家那呼吸吐納之法,深沉悠遠,不止一次叫他暗暗納罕,私下試著模仿,竟連三成都沾不上。

自家那點傳授的路數,薑家人個個不缺。

餘下的幾門祖傳法門,卻又不可輕易外授。

念頭起得快,滅得也快,收徒的心思轉眼便打消了。

當下也不再多說,隻笑著誇了句:“曦丫頭乖巧,將來準是個能耐人。”

又拍拍她的小腦袋,道:“日後得空,常來莊子裡玩。莊上好吃好玩的,可不少。”

薑曦聽了,立馬眉開眼笑,小腦袋點得像隻啄米雞,眼珠子亮得能映出人影來。

又是幾日,清晨尚未焐熱,薑義卻在吐息之間,忽覺一股氣機悄然提起。

不急不躁,綿延自足,仿佛井底一脈清泉,汩汩不歇。

胸腹鼓蕩間,再無往日那般粗重頓挫,也不見半點雜聲攪擾,竟像是天地間自有一線清氣,與他相通。

這套呼吸吐納之法,他練得早,久而久之已成本能,晨起夜臥,行走勞作,皆不曾停過半分。

此刻忽有成效,雖不似天雷勾動,卻也叫他心頭一振。

抖了抖袖,當即起身,徑直往山腳那頭去了。

立在新栽果林之間,隻覺四野靈息溫潤,如春水拂膚。

那些樹苗葉尖輕顫,仿佛在吐露香息。

不過輕吸幾口,便覺一股暖意從鼻端沁入,直透四肢百骸。

筋骨皮肉,仿若飲了熱湯、泡了靈泉,說不出的舒暢熨帖。

薑義心頭一喜,眼角眉梢都舒展開來。

“這果林,就是不結果,怕是比那尋常藥浴還養人。”

念頭既起,再按也按不住。

當即折返進屋,換了身衣裳,順手拎了賬冊,直奔劉家莊子。

趁著行情未起,幻陰草的錢先預支一筆,把那挨著後山的一整排地,全都種上這等靈苗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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