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禮物」(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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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屬舌簧彈動的聲響震顫著周圍的空氣。

黑川澪走進房間,隨手闔上門,將抱在懷裡的鯊魚玩偶丟到床上,棉花填充的背鰭柔軟地顫動了一下。

躲在玩偶背後的那張臉流露出倦色。

……好累。

要不是為了真澄,才不會穿這種鞋……

她輕輕倚在門邊,指尖按揉泛酸的腳腕,繼而順著鞋跟緩緩下滑,低頭時垂落的發絲掃過鎖骨。

皮革綁帶從足弓滑落的姿態就像是慢放的膠片。

啪嗒——

高跟涼鞋落到地麵的聲音,在靜悄悄的房間裡異樣響亮。

仿佛卸下了某種沉重的負擔,黑川澪輕輕歎了口氣,將脫下來的鞋子隨意地踢到一旁,赤足踩著地板,微涼的溫度讓趾尖微微蜷縮。

房間很小,沒走幾步她便撲到床上,玩偶隔著眼瞼壓迫眼球,把臉頰壓在鯊魚身上。

就在快要不敵睡意誘惑的時候,門外響起輕輕的敲門聲。

“直接進來就好——”

懶洋洋的聲音悶悶地透過玩偶傳來。

言畢,門軸轉動,走廊的光影隨著漸漸敞開的縫隙溜進室內。

真澄推到一半就走了進去,順便把門帶上,房間裡被黑暗籠罩著,寂靜無聲。

“怎麼連燈都不開。”

身處黑暗靜謐的環境,他的聲音也不自覺地輕柔起來,在寂靜中裂開細縫。

手指沿著牆壁摸索,按下室燈的開關。可能是燈泡老舊的緣故,白熾燈先是晃了一下,才放出廉價的光線。

燈光漫過少女蜷在陰影中的腳趾,趾尖彎曲的弧度,像是要握住最後一縷黑暗。

“……真澄?!”

簡單短促的三個音,從第一個「a」時的迷迷糊糊,第二個「su」時的漸次清醒,到最後一個「i」時的語尾上揚,隻用了不到一秒鐘。

她的聲音從混沌到清明的轉變,就像日出時分的海麵。

“真的是真澄,不是夢。”

下一刻,黑川澪那亂糟糟的頭發和睜大的眼眸倏地湊近,蜜金色長發散在臉前,帶著半遮半掩的美麗。

“真~澄~我好累啊~”

有氣無力的聲音,黑川澪撒嬌一樣說著“好累”就要抱上來,被真澄輕巧地躲開了。

“既然累了,就在床上好好休息,彆動不動就撲上來。”

“嗯嗯。”黑川澪乖巧地點點頭,重新坐到了床沿上,歪著頭一笑:“真澄是在關心我嗎?”

“算是吧。”

“誒,謝謝你,真澄,我好高興。”

幾乎是在真澄肯定的瞬間,黑川澪率直地流露出歡喜。

她的金發比在東京時又長了一些,發梢在白熾燈的光芒下閃閃發光,夜色如墨,襯得她的側臉更加白皙。

無論看過多少次,真澄還是忍不住感歎,她真的很漂亮。

不過越是這樣,他越不能對兩個人現在的關係感到心安理得,無限期地維持現狀。

恍神間,黑川澪驀地抬高腳麵,隔著一層輕薄的家居服褲子,碰了碰真澄左腿的膝蓋。

圓潤的足趾輕觸肌膚,指甲油像是褪了色的玫瑰,在趾尖洇開半透明的朱紅。

“黑川……”真澄神情躊躇,正要出聲抗議,那隻雪白細膩的腳忽然又往右上方向蹭了蹭……

在觸碰到危險的位置之前,他趕緊握住黑川纖細的腳踝,將其挪開,同時轉移話題道:

“我來找你,是有東西要送給你。”

“送給我?”

黑川澪好奇地睜大美眸,本來做著挑逗動作的腳驀地一滯,被真澄握在手裡,指尖貼著她嬌美柔潤的足心。

因為太久沒碰琴弦,左手指尖的繭子已經慢慢褪掉了,隻剩貼肉的柔軟和溫暖。

她不由地半眯起眼,即便隻是肌膚的觸碰,指紋的磨蹭與溫暖的熱度,依舊能喚醒異性之間的旖旎情絲。

“是這個。”

真澄鬆開手,將拿在另一隻手裡的東西遞過去:“白天在水族館買的紀念品。”

“真澄的禮物……”

黑川澪眼神燦亮地接過來,打開包裝,裡麵是一套珊瑚絨的毛毯。

海藍的顏色,上麵繪著卡通的鯊魚圖案。

“你之前不是說過什麼……「肌膚饑渴症」之類的話嗎?”

這張毛毯,摸上去是親膚的手感,因為材質的關係,無論何時都不會太冰冷。

而且比起鯊魚玩偶,可以輕鬆地捏成自己喜歡的形狀。

“想要抱住些什麼的時候,可以試試這張毛毯。”

潛台詞是「所以就不要動不動衝上來抱住我了」。

沒直接說出口的原因,是即便說出來後,恐怕也會被黑川選擇性無視。

唯獨分手這件事,不在「如果是真澄的話,我什麼都願意為你做」這句承諾的生效範圍之內,最終解釋權歸黑川澪所有。

“毛毯邊緣有繩扣,也可以裹起來當睡衣,之前那件黑色的睡衣還是彆穿了,太……容易著涼了。”真澄歎了口氣。

“嗯嗯。”黑川澪點頭如搗蒜:“我都聽真澄的。”

“不過現在是夏天,披上毯子應該會很熱……”

話還沒說,就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打斷了。

黑川澪放下珊瑚絨毛毯,纖手撚住肩頭的衣襟,失去支撐後,純白長裙順著凹凸有致的曲線滑落——

真澄立刻垂下臉,目光落在地板映出的那道修長影子上。

“彆低著頭嘛,是真澄的話,想看就看啊。而且我裡麵有穿內衣,猜猜是什麼顏色?”

“隻要抬起頭,就能看得到答案哦。”

忽略這句露骨的挑逗,真澄搖頭歎息:“既然禮物送完,我就先走了。”

“誒——等一下。”她焦急地挽留:“我換好了,至少看一眼再走嘛。”

打量一眼影子,真澄這才重新抬起頭,穿上珊瑚絨睡衣的黑川澪倒映在瞳眸中。

身材被毛毯裹住,看不出曲線,鯊魚圖案也是可愛的風格,但搭配上她這張冷臉,再濃的可愛風也會過濾為高級感。

可下一刻,她便以清冷的麵容,做出溫馴可欺的姿態。

“怎麼樣?好看嗎?”

裹在身上的毛毯宛如「奧賽羅」那件天鵝絨披肩,在半空中劃出優雅的圓弧,黑川澪展示一般原地轉了個圈,纖柔的足趾在地板上輕盈起舞。

真澄坦誠回答:“比之前那件睡衣,更讓我感到安心。”

“這樣啊。”

黑川澪微微歪過頭,笑意盈然,對待外人時的冷若冰霜全部消去,濕漉漉的眼眸又乖又軟。

要是打擾這張笑顏,恐怕會被人說不解風情,鐵石心腸吧。

所以真澄隻是露出苦笑無奈的表情:“至於這麼高興嗎?我又不是第一次送你禮物。”

“高興!真澄每次送我禮物,我都一樣的高興。”

她的手指從毛毯下探出,順勢揚起下擺,毯子的長度剛好露出筆直纖細的小腿,和一半的豐腴大腿。

“真澄第一次送我的水杯,我一直在用呢。”

“是嗎?”

真澄從腿上飄開視線,看到床頭櫃上放著已經空掉的玻璃杯,上麵印有鯊魚的圖案。

並非是組對杯,也不是定製的禮品,隻是隨手從便利店買的,不過被黑川澪一直珍視地保管好,從東京帶到神戶。

這不禁讓他生出一種,她和這杯子都屬於自己的所有物的感覺。

意識到這樣的想法很危險,真澄立刻壓下這份情緒。不該把黑川綁在自己身邊,辜負她的天賦,他一直是這樣打算的。

現在是,以後也是。

“那我先回房間了。”

“嗯,晚安。”

“晚安。”

關上黑川房間的門,真澄回到自己房間,不過隻是拿了點東西,又停在羽川的門前。

還沒等他敲門,少女的聲音便從裡麵飄曳出來。

“進。”

推開房門,海月倚靠牆壁坐在床上,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滑動,全神貫注地投入到手機遊戲的世界中,即便是真澄的到來,也沒有讓她抬起專注的目光。

“你怎麼知道?”

“腳步聲……”

“真假?耳朵這麼敏感?”

他穿著吸音的軟拖鞋,走在鋪木走廊上的腳步很輕很細,隔著門,反正真澄自己是察覺不出來。

“不僅是……耳朵……”

海月唇角彎彎,浮現出淡淡的笑意:“我的全部身體……都很敏感……”

“彆說這麼奇怪的話。”真澄歎了口氣,雖然一開始是自己打開的怪話匣,抱歉。

“是……真的。”

“比如鼻子……嗅覺很敏感。”

“嗯嗯。”他捧哏似的點點頭,又想起初見時她嗅來嗅去的舉止。

“還有……還有……”

話音戛然而止,不再說下去了。

見到海月白嫩的臉頰微微暈紅,真澄把拎著的塑料袋放到床上:“這是送給你的。”

“嗯?”

放下手機,海月困惑地微側螓首,打開袋子,“啊……是水族館的……盲盒……”

“嗯,沒抽到想要的,總會感到遺憾吧。”

畢竟水族館也不是經常會去的地方,看著當時因期待落空而露出寂寞表情的海月,真澄想了想後,買了幾盒盲盒,作為禮物送給她。

但也不能保證,這幾個盲盒能開出水母就是了。

“謝謝……真澄……”

海月先是朝他道謝,繼而慢悠悠地下床走到衣櫃前,一通翻弄,似乎在找什麼東西。

“你在找什麼?”真澄問。

“錢包。”

“這幾個盲盒是我送你的,不用付錢。”真澄搖頭:“而且你不是就帶了四十萬出來嗎?”

“最近又添了幾件夏天的衣服,錢還剩下多少?在花完之前趕緊回家吧,否則家人會……”

“我!我有錢!”

海月少見地提高音量打斷他,轉過身,倏地靠近,焦躁不安道:“彆,彆趕我走!”

這兩句話仿佛用儘了力氣,她接著搖搖晃晃地靠了過來。

應激的反應就像是遇到天敵的水母,先將觸手縮起來,再一口氣伸展出去。

水母少女張開修長的肢體,死命地糾纏住真澄。

“好好好。”真澄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連聲答應:“我知道了,我不會趕你走的!你先放開我。”

“保證……”

“什麼保證?”

“麻美的漫畫……那種……女生住在男生房間裡……的保證……”

她說得吞吞吐吐,支離破碎。

白皙的臉頰變得不像是水母般通透,而是煮熟章魚一樣的紅色。

真澄頓時反應過來,頭疼地按住太陽穴,視線末端突然捕捉到床上散落的盲盒,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轉移話題道:“我們來拆盲盒吧。”

“……盲盒?”

海月聞言一臉呆怔,旋即朝他用力地點了一下頭,情緒總算安定下來。

“嗯,一起拆。”

坐在床沿邊,兩人把塑料袋裡的盲盒通通倒在被褥上,一共是10盒。

真澄從袋子裡取出一隻盲盒拆開:“我的是……花園鰻,沒中。”

看了一眼海月的,是海葵。

第三盒是海馬,然後是海豹,嗯?海豹也算海洋生物嗎?

“會遊泳……就算……”

海月篤定地點點頭,原來她是靠這個分類海洋生物的。

雙手靈活地拆開手裡的盲盒,她苦惱地蹙起眉心。

“又是隱藏款的海豚啊。”真澄感歎:“手氣果然很好。”

不過因為手氣太好,隻能抽到隱藏款,而抽不出想要的普通款,這種還算是手氣好嗎?

“這個是水母吧?”真澄打開第七盒,指尖是一枚可愛的海洋生物,輪廓圓圓的,白色,觸手。

海月聞言眼神燦亮,可在見到他手裡的公仔後,轉瞬又黯淡下來,搖搖頭說:“那個是……烏賊……”

“這樣,難怪頭頂尖尖的。”

真澄將烏賊放到一邊,這個時間,海月已經連拆了兩盒,都沒有水母。

那麼隻剩下最後一盒。

海月似乎深受打擊的樣子,蔫巴巴地把手裡的盲盒遞給他,無精打采道:“真澄……來開……”

“哦。”

從她手裡接過盲盒,明明輕飄飄的,真澄卻莫名地感覺到一份沉甸甸的質量,大概是懷著少女最後的期待的緣故,海月刺在手上的視線有點痛。

“我開了?”

“唔……”

海月蹙著眉不說話。

真澄做出覺悟似的閉上眼,懷著決心打開盲盒——

“唔!”

聽到少女的聲音,他重新睜開眼。

那雙青藍色的瞳孔閃閃發光,海月情不自禁地興奮起來,真澄低頭一看,就明白了原因。

“總算開到了啊,水母。”

真澄把手裡的公仔遞給海月,後者小心翼翼地用雙手接過,將其捧在掌心,目不轉睛地緊盯著看。

尺寸和剛才的烏賊差不多大,但因為是水母,做成了半透明的效果,在白熾燈下微微閃爍。

做工肉眼可見的粗糙,和剛才外形光滑圓潤,閃著珠光的隱藏款海豚完全沒法比。

“恭喜,這下總算如嘗所願了。”

“嗯……”

海月本來舒展著的眉毛又輕輕蹙在一起,似乎在糾結什麼,又抬頭看了一眼他的臉,接著輕輕一下,將其放在真澄的掌心上。

“送給真澄。”

“誒?給我嗎?”

真澄錯愕,剛才之所以皺眉,難道是在糾結忍痛割愛的事?

“嗯。”海月若無其事地點點頭。

“……”

“謝謝,我會好好保管的。”真澄柔聲說道。

海月飄忽地躲開他的視線,低喃道:“……不用好好保管……也沒關係……”

“嗯?”

“沒什麼。”

“這樣。”真澄不在意地點點頭:“那我先走了,你早點睡覺,彆熬夜玩手機。”

“晚安。”

他起身從床上離開,順手帶上門。

“……晚安。”

房間的門被輕輕闔上。

海月靜靜吐出一口氣,打開手掌,將床上的九隻塑膠公仔捧了起來。

“……”

那隻水母,做的實在太醜了,雖然沒得到時很想要,可抽中後,卻又覺得索然無味。

真澄好像很喜歡的樣子,就送給他好了。

“……”

沉默好半晌,真澄皺著眉幫她開盲盒的表情浮現在腦海裡。

海月想了想,仰著頭躺倒在床上,舉起手機。

打開前置攝像頭,抿抿唇,擠出一個十分刻意的嫵媚笑容。

哢擦!

這一幕被定格下來,海月看著照片上的自己:笑容僵硬,眼瞼和唇角微微抽動,討好的表情實在太不自然了。

臉頰因為羞怯而微微暈紅。

她驀地靈光一現。

記得麻美的漫畫裡是……

眼白翻上去一點……唔,翻不上去,眼睛好暈。

舌頭剛一伸出來,就想起在水族館餐廳,被真澄用手指鉗住動彈不得的一幕,於是又下意識地縮了回去。

可惡,好難做的表情。

隻有最後一個動作看起來很簡單,雙手伸出來比耶——

“嗚啊!”

失去支撐的手機從半空中摔落,往她的額頭上賞了一記重拳,讓海月吃痛地發出悲鳴。

她一邊按揉額頭,拿起手機,看見聊天界麵上顯示已發送的照片。

——亞麻色的長發在被單上散開曼妙的弧度,少女臉色驚慌失措,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事物,同時伸出雙手……比了個耶的手勢?

手機短促地震顫了一下,顯示已讀。

真澄:「你又在搞什麼?」

真澄:「早點睡覺。」

kura:「哦。」

kura:「(一隻蔫巴巴的水母jg)」

放下手機,真澄深深地歎了口氣。

他把那隻水母捏在指間,對著頭頂的白熾燈,廉價的塑料在光線下折射出青藍色。

——

三樓最裡麵的房間。

窸窸窣窣的聲音,壓抑著的呼吸,以及身體和床褥摩擦的聲響。

黑川澪反複把珊瑚絨的毛毯揉來揉去。

不行……

毛毯不夠大,怎麼都擺不成真澄的樣子。

那就……隻擺出一個腦袋好了。

她把毯子簡單粗暴地揉成一團,旋即放在胸口抱緊,聽見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聲,為了掩飾壓迫胸口的高昂感,緊緊地縮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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