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柔箏緊閉著雙眼,伸手去摸索掛在旁邊的粗巾。
剛在臉上抹了一遍,卻聞到一股惡臭,險些將她熏得暈厥過去。
“什麼東西,好臭!”
門口傳來幾個女子尖銳的嘲笑聲。
許柔箏連忙用衣袖擦去臉上的汙漬,低頭看去,自己洗臉用的粗巾上竟然被人抹了豬糞。
惡臭的味道讓她不住地乾嘔。
站在門口的三名容顏各異的小尼姑,朝她冷冷笑了出來。
“聽說你不肯替我們好好洗衣裳?這就是給你的教訓。”
她們都是在家裡做錯了事,被送到悔過庵的閨秀。
許柔箏自打來到悔過庵,就被她們抱團欺負。
如今,許柔箏忍不了了,她將帶有豬糞的粗巾朝她們扔過去。
“哎呀!”三人驚呼,轉身就跑,“這個醜奴發瘋了!”
許柔箏追出去,卻不料碰見管事嬤嬤巡房。
那三人頓時躲去嬤嬤身後,委屈的說:“師父,我們讓醜奴好好洗衣服,她就對我們動手。”
管事嬤嬤淩厲的眼神看向許柔箏。
許柔箏急忙解釋:“是她們先在我洗臉的水盆中做手腳,師父您看,還在我粗巾上塗了……”
“夠了!”管事嬤嬤嚴厲打斷,“你家人送你來這裡,是希望你好好改造,得佛引領,改去過往陋習和惡念,沒想到你至今仍不肯安分。”
許柔箏愣住,看見那三個尼姑朝她露出得意的表情,頓時感到委屈,甚至是百口莫辯!
管事嬤嬤故意向著她們,有意磋磨她。
“你不想睡覺是吧?那好!罰你去佛堂裡跪著,沒有一個時辰不準起!”
說罷,她見許柔箏不動彈,就從袖子裡抽出鞭子,狠狠朝她身上打來。
許柔箏疼的發抖,不敢再反抗,連忙去了佛堂。
漆黑的寒夜,西北的秋天總是更寒冷一些。
她穿著單薄的衣裳,臉上汙漬已經被風吹的發乾,淚水滑下來,腥臭的滋味落進嘴裡。
許柔箏不得不低聲啜泣,拿袖子擦去。
她想到自己這二十多年來的人生,過的順遂如意。
先前沒有去威國公府的時候,陶姑姑對她格外厚待,培養她詩書禮儀,把她當做閨秀來養。
去了威國公府,許夫人更是疼她如親生一般。
她吃的用的,皆是最好的,從前在京城裡,她走到哪兒,那些閨秀們就得恭維到哪兒。
許柔箏想過自己會死,都沒想過她有朝一日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而她美好生活之所以會終結,都是因為許靖央回來了。
許靖央先是不待見她,壓迫她在威國公府的地位,緊接著又連環設計,直到讓她背負上殺人罪名,被送到這遙遠的西北來。
想到這裡,許柔箏掐緊了手指,直至青紫。
她要用劇痛來提醒自己記住今天的屈辱,如果她還能活著出去,她不會讓許靖央好過!
京城的秋末,葉子一遍遍地落。
下了兩日雨放晴後,許靖央牽著踏星,去比武場跑馬。
看見了那名掌圍使,他的神色比之前好了不少,多了幾分昂揚的自信,也敢抬頭說話了。
許靖央要給銀子,他急忙按住銅盤。
“許大小姐,您是神仙般的厲害人物,您來比武場跑馬,下官不會收您一分銀子。”
“這不合適。”
“合適!”掌圍使笑的滿臉燦爛,“上次的事過後,魏王殿下不僅沒有責怪下官,還幫下官美言,這不,下官剛漲了一兩的月俸!”
許靖央抿唇,正要說話,身後就傳來魏王的聲音。
“這麼巧,你怎麼也在?難道又是跟蹤本王麼?”
許靖央回眸,語氣淡漠:“王爺,似乎是臣女先來的。”
魏王一襲貂裘,在她麵前站定,揚起眉梢。
“難道你是想說我們有緣?算你會說話,恰好你在這,本王有個東西要給你。”
說罷,他身後的侍衛遞上一個錦盒。
魏王親自打開,給許靖央看裡麵的珍珠。
“東海紫珠,漂不漂亮?六顆,都是送你的。”
他盯著許靖央那張冷淡清美的麵孔,等著她露出鄧若華那種含羞帶臊的淺笑。
然而,許靖央隻是看了兩眼,就說:“多謝王爺,無功不受祿,我就不收了。”
她牽著踏星朝前走去,調整馬鞍。
魏王怔了怔,立即追上:“許靖央,你或許見過不少好東西,但這可是東海紫珠,隻有北梁跟大燕互換歲禮時,才能得到,珍稀無比。”
許靖央翻身上馬,瞬間比魏王高出不少。
她垂眸望著他,背著光的身形挺拔,英氣逼人。
“珠玉於我,不如馬蹄下一粒沙。”
“你簡直不識好歹!”
“王爺送給我,隻會讓明珠蒙塵,不如將它兌成銀子,接濟窮人,一定會有人排著隊頌揚王爺仁德,他們比我更懂得領情。”
魏王聞言,一愣:“你當真不要?”
許靖央扯動韁繩令踏星揚起前蹄:“讓路!”
魏王猛地後退一步,許靖央幾乎沒有猶豫,朝前馳騁離去。
他擰起眉頭。
許靖央難道還不知道,他們即將成婚?
或許不日父皇的賜婚聖旨就要下來了,她還不想著提前討好他,難道等著進王府坐冷板凳麼?
“欲擒故縱,真無聊!”魏王臉黑,甩袖離去。
可出了比武場,魏王想了想,決定不能就這麼被許靖央看輕。
難道她以為他真的不會送給彆人?
他拿出三顆紫珠,吩咐心腹拿去高價拋售,換來的銀子,則在城中開棚施粥,接濟困苦。
紫珠對於彆人而言,或許是珍貴的好東西,可對於他這樣的天潢貴胄來說,不過是看膩了的玩物。
隻是,連魏王自己都沒有想到,他跟許靖央賭氣較勁的行為,竟被皇上誇讚了。
禦書房裡,檀香嫋嫋,魏王尋常去彙報事務。
皇帝擱下朱筆,抬眼看向他:“朕聽聞,你近日在城中開棚施粥?用的還是東海紫珠換的銀子?”
魏王心頭一緊,垂首:“兒臣……”
頭頂傳來皇帝的輕笑:“弘英,從前朕總覺得你行事衝動,隻知逞匹夫之勇,看來,是朕先入為主了。”
“好事既然做了,就做得漂亮些,揚州水患,朕有意安排欽差南下治水,你便代替朕,作為督官一塊去揚州吧。”
魏王愣住,抬眸:“父皇讓兒臣去?這……這從前都是大哥的差事。”
皇帝語氣恢複一貫的威嚴:“怎麼?你覺得這事,除了太子,彆人都做不成?”
“兒臣不敢!兒臣不是這個意思。”
“那還說什麼,回去準備,不日啟程,朕要看到你做出實實在在的政績,若有功,朕會好好賞你!”
魏王立即單膝跪地:“兒臣領旨!”
離開禦書房,他心情極好。
從小到大,他因為母妃出身卑微,在諸多皇子中並不起眼。
像這種去賑災得民望的事,根本落不到他身上,沒想到如今,他竟也有機會外出辦差,為父皇分憂了。
魏王心想,許靖央雖然粗魯,可是,卻不是個壞人,給他出的這個主意,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