泵艙內,那隻悄然靠近的冰藍水母如同死神的信使。傘蓋邊緣的光暈貪婪汲取著空氣中逸散的冰魄粉塵,纖細觸須無聲搖曳,將無形的訊號穿透冰冷鋼鐵,送入管道迷宮深處。
蘇映雪瞳孔驟然收縮成冰針!劇痛和冰寒正瘋狂撕扯她的左臂,體內那縷被強行封印的蒼白冰焰左衝右突。更糟的是,懷中陸昭明心口那道魔核裂縫,似乎感應到她體內同源的寂滅之力,開始不安地鼓動,透出令人心悸的死白微光!
“不能再待下去了!”她心中警鈴如同冰錐刺腦。
沒有絲毫猶豫!蘇映雪用儘全身力氣,右手(斷腕處纏著深藍布條)猛地撐地,借力將陸昭明沉重的身體向上托起!同時,她僅存的左手五指張開,對準潮濕陰暗的角落虛空一抓!
嗡!
一聲清越的劍鳴撕裂死寂!冰藍色的光華驟然亮起,空氣中無數凝結的水汽瞬間化為細碎冰晶,盤旋彙聚!一柄造型古樸、通體剔透如萬載玄冰的長劍驟然出現在她手中——冰魄劍!
劍身入手冰涼徹骨,與她血脈同源的力量瞬間湧入,暫時壓下了左臂內肆虐的毀滅冰焰,卻也讓她本已蒼白的臉色更添一分透明。她甚至沒有時間喘息!
“縛!”蘇映雪口中吐出一個冰冷的音節。冰魄劍身光華流轉,數道極細的冰藍色靈絲如同有生命的活物,瞬間從劍柄處激射而出!靈絲精準地纏繞住陸昭明的腰身、肩背,將他牢牢束縛在她單薄卻挺直的脊背上!
冰冷的觸感緊貼著她的後背,陸昭明微弱的呼吸噴在她的頸側。她成了他唯一的支柱。
幾乎在同一刹那!
噗!噗!噗!噗!
密集如雨點敲打玻璃的細微聲響從四麵八方傳來!廢棄泵艙的每一個管道接口、每一處生鏽的縫隙、甚至潮濕的角落積水中,瞬間湧出成百上千隻指甲蓋大小的冰藍水母!它們如同被無形的潮汐推動,彙聚成一片閃爍著致命幽光的冰藍色星河,無聲地、卻又帶著令人頭皮發麻的貪婪,朝著兩人席卷而來!空氣溫度驟降,水母所過之處,金屬表麵瞬間凝結白霜!
更可怕的是後方!伴隨著沉重的撞擊轟鳴,泵艙厚重的合金牆壁猛地向內凸起一個巨大的鼓包!裂紋如同蛛網般蔓延!
“找到他們了!破開!”磐石那壓抑著狂怒的嘶吼穿透金屬,如同悶雷!
前有詭異水母洪流,後有重兵破牆強攻!絕境!
蘇映雪冰藍色的眼眸中再無一絲波瀾,隻剩下凍結萬物的決絕。她單手持劍,冰魄劍發出一聲清越的嗡鳴,劍尖斜指前方洶湧而來的冰藍星河!
“冰魄……封疆!”
她左腳向後猛地一踏,鏽蝕的鐵板被踏出蛛網般的裂痕!身體如同繃緊的冰弓,朝著前方那片致命的“星河”悍然迎上!劍光不再是單純的冰藍,內裡蘊藏著一絲強行壓下的、令人心悸的蒼白死寂!
唰——!
一道半月形的冰魄劍氣,帶著凍結空間的極致寒意,橫掃而出!劍氣所過之處,空氣發出不堪重負的凍結脆響!
嗤嗤嗤——!
衝在最前麵的數百隻冰藍水母瞬間被淩厲的劍氣凍結、撕裂!如同被無形的冰刃碾過,化為漫天晶瑩的藍色冰晶粉塵,紛紛揚揚飄落!然而,更多的水母悍不畏死地填補了空缺,它們的觸須瘋狂舞動,竟開始貪婪地吸收那些同伴死亡後逸散的冰魄粉塵!吸收了粉塵的水母,傘蓋上的冰藍光暈驟然暴漲,觸須變得更加靈活,甚至開始主動凝聚細小的冰針,如同微型風暴般射向蘇映雪周身要害!
“哼!”蘇映雪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的冷哼,冰魄劍在她唯一的左手中化作一團冰藍色的幻影!叮叮叮叮!密集如雨的冰針撞擊在舞成一團光幕的劍身上,爆開細碎的冰花。她身形在狹窄的泵艙內急速閃避、突進,劍光每每劃過,必有大片水母化為冰粉。但背負一人,獨臂持劍,每一劍揮出都牽動著斷腕的劇痛和體內冰焰的反噬,動作不可避免地顯出遲滯。
噗!一根漏網的冰針擦過她的臉頰,留下一道細小的血痕,瞬間被寒氣凍結。更多的冰針則打在陸昭明身上,即使無法穿透他堅韌的魔軀,也留下細密的冰霜。背後傳來的冰冷顫動了一下——是陸昭明無意識的悶哼。
轟!!!
身後那麵凸起的合金牆壁終於不堪重負,被一股狂暴的巨力徹底撕裂、掀飛!碎石和扭曲的金屬碎片如同炮彈般激射!
磐石魁梧的身影如同破城巨錘,第一個衝了進來!他渾身覆蓋著厚重的土黃色靈光鎧甲,上麵布滿了細密的裂紋,顯然之前硬抗寂滅劍域也付出了代價。他雙目赤紅,死死鎖定蘇映雪和她背上的陸昭明,眼中燃燒著瘋狂的殺意和被戲弄的暴怒!身後,數名氣息彪悍的士兵緊隨湧入,能量武器瞬間鎖定了目標!
“賤人!看你還能往哪裡逃!”磐石怒吼,巨斧錘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當頭劈下!土黃色的厚重靈光凝聚成實質的山嶽虛影,要將蘇映雪連同她背負的一切碾為齏粉!同時,數道能量光束如同毒蛇,刁鑽地射向蘇映雪的左肩、右腿以及她背上的陸昭明!
腹背受敵!水母群的冰針如同跗骨之蛆,磐石的含怒一擊更是避無可避!
蘇映雪眼中厲色一閃!她甚至沒有回頭!左手手腕以一個詭異的角度猛地一旋!
冰魄長劍瞬間脫手飛出,並未落地,而是如同擁有生命般懸浮在她身前,劍身急速旋轉,帶起一道冰藍色的龍卷屏障!叮叮當當!密集的冰針和幾道能量光束撞在旋轉的劍幕上,紛紛炸裂彈開!
與此同時,蘇映雪空出的左手五指並攏,掌心向下,狠狠按向腳下冰冷潮濕的地麵!掌心之中,那縷被強行壓製的恐怖蒼白冰焰驟然爆發!
“寂滅……鑿淵!”
她心中低吼,將體內被寂滅劍氣深度汙染的冰魄本源連同那縷毀滅冰焰,毫無保留地壓入地下!
嗡——!
一股無形的、凍結靈魂的寒意以她掌心為中心瞬間擴散!冰冷潮濕的鐵板地麵無聲無息地塌陷!如同黃油被灼熱的匕首切開,一個邊緣閃爍著蒼白裂痕、直徑數米的幽深洞口瞬間出現在她和磐石之間!下方是更深、更複雜的廢棄管道層!
塌陷的洞口正好擋在磐石狂猛劈下的斧勢之前!
磐石瞳孔猛縮!他清晰地感覺到了那洞口邊緣殘留的、令人靈魂凍結的寂滅氣息!強行變招已然來不及,沉重的巨斧錘裹挾著他衝勢,狠狠砸在洞口邊緣!
轟哢!!!
恐怖的撞擊爆發!土黃色靈光與蒼白裂痕瘋狂對衝!洞口邊緣的蒼白裂痕如同活物般蔓延,瞬間爬滿了磐石的巨斧錘!堅固的合金斧錘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覆蓋其上的靈光劇烈波動、碎裂!磐石本人更是被巨大的反震力掀得倒飛出去,撞在後麵衝進來的士兵身上,引起一片混亂!
噗!蘇映雪強行催動寂滅之力,體內如同被無數冰刀同時絞碎,猛地噴出一口帶著蒼白冰晶的汙血!懸浮的冰魄劍瞬間光華黯淡,被她左手一招收回。
沒有絲毫停頓!在磐石被震退、洞口尚未彌合的瞬間,蘇映雪背著陸昭明,朝著那新開的、散發著冰冷死寂氣息的深淵洞口,毫不猶豫地縱身躍下!
冰冷的黑暗瞬間吞噬了兩人下墜的身影。
“追!!!”磐石從人堆中爬起,抹掉嘴角的血跡,看著那迅速自行凍結、彌合並重新覆蓋上厚厚冰層的洞口,發出野獸般的咆哮。他狠狠一拳砸在旁邊冰冷的管道上,“調動所有‘清道夫’!他們逃不遠!玄度大人的‘小寶貝’會為我們指路!”
黑暗。冰冷。扭曲盤繞的巨大管道如同巨獸的腸道。
蘇映雪單手持劍,冰魄劍尖在黑暗中拖曳出幽藍的軌跡,成為唯一的光源。她背著陸昭明,在狹窄、濕滑、滿是鏽蝕和冷凝水的管道中艱難穿行。每一次落腳,都小心翼翼避開那些吱作響的破損網格和深不見底的檢修口。斷腕處每一次顛簸都傳來鑽心的劇痛,體內冰焰與寂滅劍氣的雙重反噬如同跗骨之蛆,瘋狂啃噬著她的意誌和生命。背後的陸昭明毫無聲息,隻有緊貼著她脊背的微弱心跳和冰冷呼吸,證明他還活著。
頭頂上方,沉重的腳步聲、憤怒的咆哮、能量光束轟擊在金屬管道上的悶響,如同催命的鼓點,緊追不舍!磐石和他的士兵像瘋狗一樣,沿著複雜的管道係統追蹤著任何可能的動靜和殘餘的能量氣息。更致命的,是那些無處不在的冰藍色光點——成群的微型水母如同幽靈般從通風口、冷凝水簾中不斷滲出,它們似乎能從空氣中直接汲取冰魄粉塵的能量,彙集成一波又一波致命的冰針洪流,從刁鑽的角度發起偷襲。
蘇映雪如同在刀鋒上跳舞。劍光在狹窄的空間內翻飛,每一次格擋和劈斬都精準而致命,大片的水母化為冰塵飄散。但她的動作越來越慢,冰魄劍的光華也越來越黯淡,劍身甚至開始覆蓋上一層薄薄的白色冰霜——那是她自身本源被過度消耗和寂滅之力侵蝕的征兆。一道能量光束擦著她的肩頭飛過,撕裂了本就破損的衣物,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跡和刺骨的灼痛。但她連哼都沒哼一聲,隻是將背後的陸昭明綁得更緊,繼續向前,向上!
不知在黑暗冰冷的鋼鐵腸道中掙紮了多久,她的視線開始模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前方似乎出現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光線,還有一點……風的氣息?
生的希望如同強心劑注入她瀕臨崩潰的身體!蘇映雪精神猛地一振,揮劍斬滅一波襲來的冰針,拚儘最後一絲力氣,朝著那光亮處疾衝!
光線越來越亮!那並非管道內的應急燈,而是……自然的月光!
終於,她衝到了一個巨大的、廢棄的管道排氣口。厚重的金屬格柵早已鏽蝕變形,破開一個大洞。清冷的月光如同水銀般從洞口傾瀉而入,照亮了飛舞的塵埃。洞外,傳來了久違的、帶著泥土和植物氣息的夜風!
然而,追兵已至!沉重的腳步聲在後方通道轟然逼近,磐石的怒吼清晰可聞:“出口!堵住她!”
蘇映雪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她眼中隻剩下那輪清冷的月,和洞口外那片象征著自由的黑暗。她將最後僅存的冰魄靈力全部灌注於左手!
“開!”一聲清叱,冰魄劍發出最後一聲不甘的嗡鳴,化作一道決絕的冰藍色流光,狠狠刺向那早已鬆動鏽蝕的管道接口!
轟隆!!!
不堪重負的金屬接口被狂暴劍氣徹底撕裂!一大段沉重的廢棄管道連同鏽蝕的格柵,在刺耳的金屬扭曲斷裂聲中,朝著下方轟然墜落!巨大的墜落轟鳴和激起的氣浪塵土暫時阻擋了追兵的視線和腳步!
蘇映雪背著陸昭明,在漫天墜落的鏽蝕碎片中,如同折翼的冰凰,朝著洞口外那片未知的黑暗,竭力躍出!
失重感瞬間襲來。冰冷的夜風猛烈地灌入她的口鼻。下方是模糊的、飛快放大的田野輪廓。她緊緊咬著牙,將陸昭明死死護在身前,用自己單薄的後背迎著呼嘯的狂風和下方未知的撞擊。
砰!
沉悶的撞擊伴隨著泥土的氣息。預想中粉身碎骨的劇痛並未傳來,身體砸在了一片相對鬆軟、長滿荒草藤蔓的斜坡上。巨大的衝擊力讓她眼前一黑,喉頭腥甜,幾乎暈厥過去。但她硬是憑借著非人的意誌力,死死護住背後的陸昭明,兩人不受控製地順著長滿雜草的斜坡翻滾下去,壓倒了一片枯黃的蘆葦。
翻滾終於停止了。
蘇映雪狼狽地趴在冰冷的泥土上,渾身劇痛,如同散了架一般。但她的手,依舊死死抓著纏繞在胸前、將陸昭明與她牢牢綁縛在一起的冰冷靈絲。她費力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泥土的腥氣和肺部撕裂般的痛楚。
抬起頭。
眼前,是一片籠罩在清冷月色下的荒涼景象。前方不遠處,靜靜矗立著一座低矮破敗、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農舍。茅草屋頂坍塌了大半,土坯牆壁布滿裂痕,歪斜的木門虛掩著,黑洞洞的窗口如同失明的眼睛。農舍周圍是收割後荒蕪的田野,枯敗的麥茬在風中搖晃。整個世界寂靜無聲,隻有風吹過枯蒿的嗚咽。
沒有追兵的喧囂,沒有冰藍水母的幽光,也沒有鋼鐵管道的冰冷反光。
隻有荒蕪,寂靜,和這座如同被世界遺棄的破敗農舍。
暫時……安全了?
蘇映雪掙紮著,用冰魄劍撐著冰冷的地麵,嘗試了幾次,才勉強拖著幾乎失去知覺的身體,背著依舊毫無聲息的陸昭明,一步一步,極其緩慢而沉重地,朝著那座唯一能提供遮蔽的殘破農舍挪去。
推開虛掩的、吱呀作響的破敗木門,一股濃重的塵埃、黴味和稻草腐朽的氣息撲麵而來。月光從屋頂的破洞和窗戶的縫隙流淌進來,勉強照亮了屋內。空蕩蕩的堂屋,角落堆著些腐朽的農具,一張缺腿的桌子傾倒在地上,灶台冰冷,積滿厚厚的灰塵。
蘇映雪再也支撐不住,背著陸昭明,靠著冰冷的土坯牆壁,緩緩滑坐到布滿灰塵的地麵上。冰魄劍脫手滑落,發出輕響,劍身上的藍光微弱得幾乎熄滅。她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疼痛。汗水、血汙、泥土和冰晶混雜在她蒼白的臉龐上,形容枯槁。
她艱難地扭過頭,看向靠在自己肩頭、依舊雙目緊閉、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的陸昭明。月光落在他同樣沾滿汙跡的臉上,照出他緊蹙的眉頭和毫無血色的嘴唇。捆綁兩人的冰冷靈絲,因為靈力的過度消耗,正在緩慢地變得透明、消散。
蘇映雪伸出唯一能動的左手,顫抖著,帶著一種近乎凝固的疲憊和深入骨髓的冰冷,撫上他那冰冷的臉頰。指尖傳來的寒意,比她自己的體溫更低。
“暫時……安全了……”她乾裂的嘴唇翕動著,聲音嘶啞低沉得幾乎聽不見,像是對他說,又像是對這死寂的虛空傾訴。背靠著冰冷堅硬、布滿灰塵的土牆,懷中是僅存的、沉重冰冷的寄托,頭頂是破漏的屋頂和傾瀉而入的清冷月光。耗儘一切的疲憊如同冰冷的潮水,終於淹沒了她緊繃的神經。她緩緩地、沉重地閉上了冰藍色的眼睛,頭無力地靠在同樣冰冷的牆壁上。隻有兩人幾乎同步的、微弱到難以察覺的呼吸,在這座被遺忘的農舍裡,證明著生命尚未徹底遠去。
死寂的農舍內,塵埃在月光的光柱中無聲浮動。
噗嗤。
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
一滴粘稠的、幾乎與泥土同色的深藍色液體,從蘇映雪被撕裂的肩頭布料中滲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麵上。那液滴並未暈開,反而像是有生命般,微微收縮了一下,表麵悄然泛起一絲極其微弱、如同海星般轉瞬即逝的幽藍光暈。
而在農舍破敗的灶台角落裡,厚厚的灰塵之下,似乎掩埋著什麼金屬的碎片,邊角處,依稀殘留著一點……深藍色的袍袖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