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嗚咽著,卷起鹹腥的浪沫,狠狠拍打著四海當鋪緊閉的門窗。
窗戶紙在風裡“撲啦啦”地抖,油燈豆大的火苗也隨之瘋狂搖曳,將陳三錢伏案的身影撕扯得忽長忽短,扭曲著投在堆滿雜物的貨架上,像一頭蟄伏的巨獸。
他垂著眼,指腹緩緩摩挲著膝上那架烏沉沉的鐵算盤。
算珠冰涼,觸感堅實。
窗外,那幾艘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般悄然圍攏的快船輪廓,在驚濤與濃墨般的夜色間若隱若現,懸掛的船燈如同飄搖的鬼火,透著一股壓抑的肅殺。
哢噠…哢噠…
算珠在指間無聲地撥動、歸位,每一次細微的碰撞,都在死寂的賬房裡蕩開一絲冰冷的漣漪。
這聲音是他思緒的錨點,將紛亂的算計、洶湧的殺機,牢牢釘在鐵與木的框架之中。
角落裡,趙四海背靠著冰冷的貨架,雙眼緊閉,臉色在搖曳的燈火下灰敗得如同死人,仿佛被白日裡那“逆靈傳送陣”的秘密徹底抽乾了精氣神。
金算盤抱著空酒壇,蜷縮在更深的陰影裡,鼾聲低微,像個被遺忘的舊物件。
風暴將至的窒息感,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角落。
突然!
“轟——!”
一聲巨響,如同平地驚雷,伴隨著令人牙酸的木石碎裂聲,猛地炸開!
當鋪那兩扇厚重的榆木大門,如同被無形的攻城巨錘正麵轟中,瞬間化作無數裹挾著勁風的碎片,狂暴地向出!
碎木如雨!
煙塵彌漫!
刺骨的寒意與狂暴的靈力波動,如同決堤的洪水,猛地從破碎的門洞灌入!
油燈的火苗“噗”地一聲,被這突如其來的狂猛氣浪徹底壓滅!
黑暗降臨的刹那,幾道刺目的光華撕裂煙塵,如同嗜血的毒蛇,精準無比地鎖定賬房櫃台後的陳三錢!
“四海當鋪,窩藏重犯,私通劫修!陳三錢,給老夫束手就擒!”一個嘶啞陰戾、如同夜梟啼哭的聲音,裹挾著築基修士的威壓,排山倒海般壓來!
玄陰老怪!
陳三錢在黑暗降臨的瞬間已如鬼魅般動了!
他沒有試圖去擋那幾道撕裂黑暗的致命光華——飛劍的銳嘯、毒針的破空、法印的靈壓!
身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向後滑去,鐵算盤在黑暗中爆發出刺耳的嗡鳴!
錚!錚!錚!
三道烏沉沉的寒光,後發先至!不是迎擊,而是如同擁有生命般,劃出三道刁鑽詭異的弧線,狠狠撞向貨架上方幾處不起眼的角落!
砰!砰!砰!
沉悶的爆裂聲響起!
被算珠擊中的地方,瞬間騰起大片灰白色的粉塵!
那粉塵極其詭異,甫一出現,便瘋狂地吞噬著周遭的靈氣,更散發出一種令人作嘔的、如同腐爛海藻般的腥臭!
滋啦啦——!
衝在最前麵的三道攻擊光華——一柄青色飛劍、三枚幽藍毒針、一方土黃法印——甫一接觸到彌漫開來的粉塵,竟如同燒紅的烙鐵落入冷水,發出刺耳的哀鳴!
靈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速黯淡、消融!
飛劍哀鳴著墜落,毒針瞬間鏽蝕成廢鐵,土黃法印更是直接崩解,化作點點靈光逸散!
“腐靈塵?!”衝入當鋪的幾道身影中,有人失聲驚呼,帶著驚怒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這專門汙穢、侵蝕靈材法器的歹毒玩意兒,怎麼會出現在一個當鋪學徒手裡?
混亂的煙塵與彌漫的腐靈塵中,陳三錢的身影在櫃台後若隱若現。他沒有絲毫停頓,鐵算盤再次嗡鳴!
嗖!嗖!嗖!嗖!
這一次,四顆算珠化作四道更凝練、更迅疾的烏光,如同索命的毒牙,無聲無息卻狠辣無比地射向衝在最前麵的四個修士!
珠體表麵,隱約可見細密扭曲的“債”字血紋一閃而逝!
“噗!”“呃啊!”“我的腿!”
慘叫聲瞬間炸開!
烏光精準地洞穿了兩個倒黴修士的丹田氣海,廢掉了一人持法器的右臂,最後一顆則狠狠嵌入了最後一人倉促祭起的防禦小盾上!
哢嚓!
那小盾靈光狂閃,盾麵上瞬間爬滿蛛網般的裂痕!
持盾修士如遭重擊,臉色煞白,“哇”地噴出一口鮮血,踉蹌後退!
更讓他魂飛魄散的是,一股冰冷、滯澀、如同無數無形鎖鏈纏繞的詭異力量,正順著盾牌瘋狂湧入他的手臂,體內靈力運轉瞬間變得艱澀無比!
“妖法!是妖法!”那修士驚恐大叫。
煙塵稍散,當鋪內一片狼藉。
破碎的木門,彌漫的詭異粉塵,倒在地上哀嚎的修士,還有那麵布滿裂痕、靈光黯淡的小盾。
玄陰老怪枯瘦的身影立在門口,鷹隼般的目光穿透混亂,死死釘在櫃台後那個緩緩直起身的年輕人身上。
他身後,跟著七八名麵色驚疑不定的各派修士,紫靈仙子一身素淨衣裙,如同不沾塵埃的幽蘭,靜靜站在眾人之後,冷眼旁觀,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誚。
陳三錢拍了拍衣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指尖一顆烏沉沉的算珠靈活地轉動著。
他抬起頭,臉上竟掛著一絲市儈的、仿佛在招呼客人的笑容,隻是那笑意絲毫未達冰冷的眼底。
「玄陰長老,」他的聲音不高,卻在死寂的當鋪裡清晰可聞,「帶這麼多人砸門,是想當東西,還是想……搶東西?」
他目光掃過地上哀嚎的修士,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天氣,「不過嘛,打壞了門,嚇跑了客人,這筆賬,得先算算。」
「小畜生!死到臨頭還敢牙尖嘴利!」玄陰老怪枯爪般的手指戟指陳三錢,氣得渾身發抖,眼中殺機幾乎凝成實質,「你勾結血手李三那等魔頭,劫掠同道,私販禁藥,罪證確鑿!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他周身靈力鼓蕩,一股比之前更加陰寒沉重的威壓彌漫開來,空氣都仿佛要凍結。
「罪證?」陳三錢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出聲,手指在算盤上輕輕一撥,「長老說勾結李三?可有憑據?總不能空口白牙,就汙人清白吧?」
他目光轉向玄陰老怪身後,那如同影子般沉默的紫靈仙子,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仙子,您說呢?」
紫靈仙子眼波流轉,清冷的聲音如同碎玉擊冰:「陳三錢,莫要狡辯。血手李三肆虐亂星海,劫掠所得贓物,大半經由你這當鋪之手銷贓,此事,」
她微微一頓,目光掃過當鋪內眾人,「人證物證俱在。」
「人證?」陳三錢挑眉,故作驚訝,「誰?是地上這幾個連門都砸不明白的廢物?」
他目光掃過那些驚怒交加的修士,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還是……仙子您這位高高在上的七大派特使?」他話鋒陡然一轉,語氣變得玩味,「至於物證嘛……」
他慢悠悠地從懷裡掏出一塊巴掌大小、溫潤瑩白的玉簡。
那玉簡看似普通,但在他指尖靈力的微微灌注下,表麵竟開始流轉起微弱的光暈。
「諸位口口聲聲說我勾結李三,」陳三錢將玉簡在指尖掂了掂,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緩緩掃過玄陰老怪那張因暴怒而扭曲的臉,最終定格在紫靈仙子那看似平靜無波的眸子上,「巧了,我這兒,恰好也有一點關於李三……還有他背後某些‘貴人’的小玩意兒。」
一股極其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玄陰老怪的心臟!「攔住他!」
他嘶聲厲吼,枯爪猛地向前探出,一道凝練如實質的漆黑爪影撕裂空氣,帶著刺骨的陰寒與腥風,直抓陳三錢手中玉簡!速度快如鬼魅!
然而,比他更快的是陳三錢的動作!
就在玄陰老怪出手的瞬間,陳三錢另一隻手中,一直把玩著的那顆烏沉算珠猛地彈射而出!
目標卻不是玄陰老怪,而是狠狠撞向他膝上鐵算盤最中央那顆色澤略深、布滿奇異天然紋路的珠子!
叮——!
一聲清越悠長、如同金玉相擊的脆響,驟然在當鋪內炸開!
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過了所有的呼喝與風聲!
那顆被擊中的中央算珠猛地爆發出一點極其細微、卻璀璨到令人無法逼視的暗金色光芒!
那光芒如同擁有生命的核心,瞬間沿著算盤框架上那些古樸神秘的紋路瘋狂蔓延、點亮!
一股蒼茫、古老、仿佛來自九天之上的恐怖氣息,如同沉睡的巨龍睜開了眼瞳,轟然降臨!
嗡——!
空氣發出不堪重負的!
整個當鋪的空間都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凝固、扭曲!
所有修士,包括暴怒出手的玄陰老怪,都感覺身體猛地一沉!
丹田氣海內的靈力如同被投入滾油中的冰塊,瞬間沸騰、逆衝!
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麵對更高層次存在的巨大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們的神魂!
「呃!」「噗!」「不好!」
驚呼聲、悶哼聲、吐血聲此起彼伏!
玄陰老怪那誌在必得的淩厲爪影,在距離陳三錢手中玉簡不足三尺之處,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歎息之牆,瞬間凝滯、扭曲,然後無聲無息地潰散成縷縷黑煙!
他本人更是如遭重錘,枯瘦的身軀劇烈一晃,臉上血色儘褪,眼中充滿了無與倫比的駭然!
「仙…仙元…石?!」紫靈仙子一直古井無波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震動,那雙清冷的眸子裡爆發出難以置信的貪婪與驚懼!
她死死盯著陳三錢算盤中央那顆光芒漸漸斂去、卻依舊散發著令人心悸餘韻的珠子,失聲低呼!
陳三錢沒有理會她的驚呼。
他臉色也微微蒼白了一瞬,顯然催動這殘片消耗巨大。但他眼神卻亮得驚人,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冰冷鋒芒。
趁著所有人被那仙元石殘片氣息震懾、靈力反噬的瞬間,他毫不猶豫地將一股靈力注入手中留影玉簡!
嗡——
玉簡光芒大放,一道清晰無比的光幕瞬間投射在當鋪那布滿灰塵和蛛網的牆壁上!
光幕中的場景,赫然是亂星海一處偏僻礁石灘!畫麵晃動,顯然記錄者身處險境。
但內容卻無比清晰——隻見玄陰老怪的心腹弟子,正一臉諂媚地將一個鼓鼓囊囊的儲物袋,遞給畫麵中一個臉上有著猙獰刀疤、氣息凶戾的壯漢!
那壯漢,正是血手李三!
「李老大,這是玄陰長老的一點心意,」那心腹弟子壓低聲音,帶著討好的笑容,「上個月‘肥羊’的收獲,按老規矩,三成孝敬長老,剩下的……嘿嘿,兄弟們分了!長老說了,下個月,星隕閣的貨船會經過‘鬼哭峽’,時間地點都在裡麵……記得手腳乾淨點!」
李三掂了掂儲物袋,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齒,拍了拍那弟子的肩膀:「回去告訴玄陰老鬼,老子辦事,他放心!不過嘛……」
他話鋒一轉,眼中凶光一閃,「上次那批貨裡,那件‘冰魄寒玉簪’可是說好了給紫靈仙子留著的,怎麼送到‘彙通天下’錢莊去了?嗯?」
那弟子臉色一僵,額頭見汗:「這…這個…仙子那邊…長老自有安排…李老大您就彆操心了…」
畫麵到此,戛然而止。
死寂!
絕對的死寂!
當鋪內,隻剩下粗重壓抑的喘息聲。
光幕熄滅,但那畫麵,那對話,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了在場每一個修士的心上!
尤其是玄陰老怪帶來的那些手下,個個麵如死灰,看向自家長老的眼神充滿了恐懼和難以置信。
玄陰老怪渾身劇烈顫抖,枯槁的臉皮抽搐著,指著陳三錢,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有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那是極致的驚怒與恐懼交織的聲音。
「這就是正道?」一個冰冷、僵硬、帶著巨大痛苦和崩塌感的聲音,如同從九幽地獄傳來,打破了死寂。
一直如同標槍般立在玄陰老怪身後陰影中,那個麵容冷峻、身著執法殿服飾的年輕修士——鐵麵判官,緩緩抬起了頭。
他原本銳利如鷹隼、隻認規矩不認人的雙眼,此刻卻布滿了蛛網般的血絲,眼神空洞而絕望,死死地盯著那光幕消失的地方,又緩緩轉向臉色鐵青的玄陰老怪,最後,落在了人群中那依舊清冷如仙、卻顯得無比諷刺的紫靈仙子身上。
「這就是……我們誓死捍衛的……正道?!」他猛地拔出了腰間的執法法劍!
劍身嗡鳴,卻不再是往日執行律令時的清越,而是充滿了混亂、痛苦、瀕臨崩潰的嘶鳴!
狂暴的劍氣不受控製地從劍身上溢散開來,切割著空氣,發出“嗤嗤”的厲響!他的道心,碎了!
「鐵麵!你瘋了!」玄陰老怪驚怒交加,嘶聲厲吼。
鐵麵判官充耳不聞。
他那雙被血絲充斥、充滿了崩塌與瘋狂的眼睛,死死地釘在紫靈仙子臉上,手中顫抖的長劍,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與悲憤,劍尖竟緩緩抬起,指向了那個他曾經奉若神明的存在!
「紫靈仙子!」他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你告訴我!這!是!什!麼?!」
劍氣的鋒芒,冰冷地鎖定了紫靈仙子。空氣瞬間緊繃到了極致!
紫靈仙子的臉色,終於徹底沉了下來。
那層清冷出塵的偽裝被撕得粉碎,眼底深處是冰冷的慍怒和一絲被當眾揭穿的難堪。
她萬萬沒想到,陳三錢手中不僅有證據,更藏著仙元石殘片這等逆天之物!
更沒想到,這證據竟直接導致了一向以鐵麵無私著稱的執法弟子道心破碎,劍指自己!
局麵,徹底失控!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
目光如刀,掃過玄陰老怪那張因恐懼和憤怒而扭曲的臉,掃過那些噤若寒蟬、眼神躲閃的修士,最後落在那個道心破碎、狀若瘋魔的鐵麵判官身上,最終,定格在櫃台後,那個嘴角噙著冰冷嘲諷笑意的少年臉上。
陳三錢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甚至還悠閒地撥弄了一下算盤珠。
「哢噠。」
清脆的聲響,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紫靈仙子眼中冰火之色一閃而逝,她緩緩抬起手,一股無形的強大氣場瞬間擴散開來,強行壓下了鐵麵判官那瀕臨爆發的混亂劍意,也讓玄陰老怪等人心頭一窒。
「夠了。」她的聲音恢複了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鐵麵,放下劍。玄陰長老,管好你的人。」
她目光轉向陳三錢,如同在審視一件危險的物品,一字一頓道:「陳三錢,你贏了。」
陳三錢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仙子客氣。做生意嘛,講究個你情我願,和氣生財。」
「開個價。」紫靈仙子言簡意賅,直接切入核心。
她知道,今日若不付出代價,不僅玄陰老怪要身敗名裂,七大派的臉麵也要被徹底踩進泥裡,連她自己都難以脫身。
這個當鋪學徒的狠辣與算計,遠超她的預估。
「痛快!」陳三錢撫掌,仿佛真的在談一筆大買賣,「第一,今日之事,到此為止。地上這幾位兄弟的湯藥費,」
他指了指還在的幾個修士,「還有我這當鋪大門的修繕費,算在玄陰長老頭上,不過分吧?」
玄陰老怪氣得差點又一口老血噴出來,但在紫靈仙子冰冷的注視下,隻能死死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好!」
「第二,」陳三錢豎起第二根手指,「血手李三這條瘋狗,咬了我這麼久,也該有人管管了。他的人頭,三天內,我要看到掛在當鋪街口。」
紫靈仙子眉頭微不可察地一蹙,旋即舒展開:「可以。他壞了規矩,自有取死之道。」拋棄一顆失控的棋子,對她而言毫無負擔。
「第三,」陳三錢的笑容變得意味深長,「亂星海的生意,不好做啊。我打算開個小錢莊,做點放貸的小買賣。可惜,缺了點門路,也缺了點……靠山。」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紫靈仙子,「仙子在七大派人脈通天,不知可否……搭把手?分潤嘛,好說。」
錢莊?放貸?紫靈仙子瞬間明白了陳三錢的野心。
他是要借七大派的虎皮,紮根亂星海,建立自己的金融網絡!這胃口……大得驚人!
她沉默了片刻。權衡利弊。今日若不答應,局麵隻會更糟。
況且……一個掌控了錢莊,又與七大派(或者說與她)有利益捆綁的陳三錢,或許比一個無法無天的亡命徒,更容易掌控?
至少,在她找到奪取那仙元石殘片的方法之前。
「三成。」紫靈仙子朱唇輕啟,吐出兩個字,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錢莊利潤,我要三成。另外,」她補充道,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錢莊的賬目,需得透明。」
「成交!」陳三錢爽快地應下,仿佛渾然不覺對方話語中隱含的掌控意圖。
他變戲法似的從櫃台下抽出一張早已準備好的、散發著淡淡靈光的契約符紙和一支符筆。「口說無憑,仙子,請吧。」他將符筆和契約推了過去。
紫靈仙子深深看了他一眼,上前一步,拿起符筆。
在她落筆的瞬間,指尖一縷極其細微、幾乎無法察覺的淡金色粉末,如同活物般悄無聲息地融入了墨汁之中——正是她珍藏的仙元石粉末!
此物一旦融入契約,便會化作無形印記,附著於契約者神魂,無論對方身處何地,隻要還在人界,她都能有所感應!
她揮毫而就,娟秀卻暗藏鋒芒的字跡落在符紙上,留下靈契烙印。
陳三錢也笑眯眯地簽下自己的名字。契約符紙靈光一閃,化作兩道流光,分彆沒入兩人眉心。
「合作愉快,紫靈道友。」陳三錢笑容滿麵。
紫靈仙子麵無表情,深深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將這張看似市儈實則深不可測的臉烙印進心底。
她不再多言,轉身,素白的衣裙拂過狼藉的地麵,聲音清冷:「帶上人,走。」
玄陰老怪如蒙大赦,怨毒無比地剜了陳三錢一眼,帶著手下,攙扶著傷員,如同喪家之犬般狼狽地跟著紫靈仙子,迅速消失在破碎的門洞外,融入黎明前最深沉的夜色裡。
當鋪內,隻剩下彌漫的灰塵、刺鼻的腐靈塵腥臭、淡淡的血腥味,以及一片狼藉。
鐵麵判官依舊僵立在原地,手中的劍無力地垂落,劍尖抵著地麵。
他失魂落魄地看著紫靈仙子離去的方向,又茫然地掃過當鋪的慘狀,最後目光落在陳三錢身上,充滿了巨大的迷茫和痛苦。
他堅守的道,他信奉的正邪,在這一夜,徹底崩塌成了齏粉。
陳三錢沒有看他,隻是慢悠悠地彎腰,從櫃台角落撿起一塊被氣浪震落的算盤珠,吹了吹上麵的灰。
他走到破碎的大門前,看著外麵天色將明未明、海風依舊嗚咽的街道。
遠處巷口陰影裡,一個身影一閃而過。
微弱的晨光下,那人咧開的嘴角,一顆刺眼的金牙閃過一抹冰冷的光澤。
錢滿倉。
陳三錢眼神微眯,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冷的算盤珠。
「好日子?」他低聲自語,嘴角勾起一絲比海風更冷的弧度,「是快到頭了。」
他轉身,目光掃過角落裡依舊失魂落魄的鐵麵判官,聲音平淡無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想不通?那就先活著。活著,才能想。」
他不再停留,徑直走向當鋪後堂。
該去清點一下,新錢莊的“本金”了。紫靈仙子的三成?嗬,羊毛,終究出在羊身上。
當鋪街的清晨,帶著劫後的死寂。
但很快,一些探頭探腦的身影開始出現,竊竊私語。
四海當鋪被七大派聯手圍攻又全身而退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的海鳥,迅速飛遍了亂星海的每一個角落。
而此刻,在街角一個熱氣騰騰的早點攤前,一個穿著不起眼灰色短褂、身形瘦小靈活、右手長著六根手指的少年——白小蟬,正狼吞虎咽地啃著一個肉包子。
他滴溜溜的眼睛,卻像最機敏的耗子,不動聲色地掃過那些議論紛紛的人群,最終,定格在四海當鋪那破碎的大門上,嘴角勾起一絲狡黠的笑意。
新開的錢莊?那賬本,一定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