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什麼追!黃花菜都涼了!"
陸景氣的一腳踹在路邊的電線杆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孫佳悅可聽不見身後的咒罵。
她此刻隻覺得自己的肺都快要炸了,兩條腿蹬得像是上了發條的馬達。
那輛破舊的二八大杠在她身下發出“咯吱咯吱”地呻吟,仿佛隨時都要散架。
沈耀陽那一百多斤的重量,更是雪上加霜,沉甸甸地壓在車頭,讓車把沉重得難以操控。
好在,巷子七拐八彎,身後那些雜亂的腳步聲和叫罵聲,漸漸被甩在了腦後。
又往前猛蹬了一段路,穿過了幾條塵土飛揚的土路,孫佳悅估摸著應該是徹底安全了,才在一個相對僻靜的河邊小道旁,一個急刹車。
“呲——”
自行車後輪在地上劃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痕跡,總算停穩了。
她雙腳撐地,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額前的碎發早被汗水打濕,一綹一綹地黏在皮膚上,狼狽不堪。
“呼……呼……累、累死我了……”
沈耀陽從車梁上跳下來,姿態倒是比她從容得多,隻是呼吸也略微有些急促。
他拍了拍牛仔外套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孫佳悅緩過一口氣,抬手胡亂抹了把臉上的汗,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我說,沈大少爺。”
她的聲音因為劇烈運動還有些發顫,沙啞中卻不減半分平日裡的颯爽和此刻的嘲諷。
“您這一米八幾的大個子,一百好幾十斤的體重,就這麼心安理得地讓一姑娘家載著,還好意思大喇喇地坐在前麵?”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想她孫佳悅,什麼時候這麼狼狽過!
沈耀陽挑了挑那雙標誌性的桃花眉,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聲音帶著他慣有的懶洋洋。
“不是你風風火火喊‘上車’的?”
他模仿著她剛才急促的語氣,帶著幾分戲謔。
“我是讓你上車,沒讓你像個菩薩似的杵在前麵!”孫佳悅叉著腰,覺得自己快要被這個家夥氣出內傷了。
她騎得累死累活,雙腿發軟,這家夥倒好,跟個觀光大爺似的,除了貢獻體重,啥也沒乾!
“再說了,”她控訴道,越想越氣,“你這麼大一個人坨在我前麵,我全程都在看你後腦勺!視線都給你擋得嚴嚴實實!”
她抱怨著,忽然想起剛才自行車急轉彎時,他微側過頭,那一瞬間,鼻尖似乎擦過他發梢的感覺。
還有那股淡淡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清爽味道……
孫佳悅的臉頰莫名有些發燙,她趕緊甩開這不合時宜的念頭,故意皺了皺鼻子,嫌棄地開口:“我說,你多久沒洗頭了?”
她上下打量著他那一頭略顯淩亂卻依舊有型的黑發。
“我這一路,鼻子前麵晃來晃去的全是你頭發絲兒,一股……一股……”
她本想說“還挺好聞”,但話到嘴邊,零零後的傲嬌勁兒上來了,硬生生轉了個彎:“一股汗臭夾雜頭油味兒!”
哼,讓你得意!
沈耀陽聞言,那雙深邃的桃花眼促狹地眯了起來,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獵物。
他忽然向前邁了一小步,微微低下頭,那張俊朗的臉龐在她眼前放大。
“哦?是嗎?”
他低沉的嗓音帶著一絲喑啞的笑意,溫熱的呼吸像是羽毛般,輕輕拂過孫佳悅的耳廓和臉頰。
“那你再仔細聞聞,現在還有沒有?”
他身上那股乾淨的皂角混合著陽光曝曬過的清爽味道,更加霸道地、清晰地鑽入孫佳悅的鼻腔。
不像她說的汗臭頭油,反而……該死的,有點好聞。
孫佳悅的心跳,毫無預兆地漏了一拍,臉頰“唰”地一下,像是被火燒雲染紅了。
這家夥!
登徒子!
“滾開!”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伸出手,一把將他推開,自己也因為反作用力往後踉蹌了一小步。
“流氓!”她咬牙切齒地罵道,耳根都紅透了。
沈耀陽被她推得後退了半步,卻也不生氣,反而低低地笑了起來,胸腔發出愉悅的震動。
“我怎麼流氓了?”他攤了攤手,俊朗的臉上露出一副“我好無辜”的表情,“是你自己說聞到味道,讓我配合你驗證一下而已。”
那眼神,分明寫著“逗你玩呢”。
孫佳悅被他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樣子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反駁。
她決定不跟這個混球一般見識,推著那輛破自行車,扭頭就要走。
惹不起,她還躲不起嗎!
“喂,這就生氣了?”沈耀陽邁開長腿,三兩步跟了上來,在她剛要跨上自行車的時候,長腿一伸,又動作利落地坐回了車子前麵的大梁上。
還是那個讓她憋屈的姿勢。
“你給我下去!”孫佳悅指著他,怒火中燒。
“不下。”沈耀陽雙手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嘴角那抹痞笑越發明顯,“除非,你求我。”
孫佳悅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在心裡默念三遍“莫生氣,生氣傷肝,考不上大學”。
她推著車,他也賴在上麵,像塊狗皮膏藥。
推了大概十幾米,她累得香汗淋漓,實在是推不動這外加一百多斤的“累贅”了。
最終,她隻能認命的,帶著滿腔的憋屈,重新跨上了自行車座。
“坐穩了!再敢亂動一下,我保證把你連人帶車一起踹到河裡去!”她從牙縫裡擠出惡狠狠的警告。
沈耀陽嘴角噙著壓抑不住的笑意,意味深長地“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自行車再次晃晃悠悠地上了河邊的小路。
孫佳悅還在為剛才的窘迫和被調戲生氣,腳下蹬得飛快,車輪卷起一陣細小的塵土。
“我說,孫佳悅同學。”沈耀陽那帶著磁性的嗓音,懶洋洋地從前麵飄了過來。
他感覺自己報了之前輸給她的仇,心情意外的好。
“乾什麼!”她沒好氣地回道,聲音硬邦邦的。
“你剛才說,我坐前麵,擋你視線了?”他的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不然呢?”孫佳悅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儘管他看不見,“你以為你多小巧玲瓏,風吹就倒?”
“哦——”沈耀陽故意拖長了調子,尾音微微上揚,“那我現在,就不擋你了。”
他說著,忽然毫無預兆地,微微側過身子,然後整個上半身都扭了過來,麵對著她!
“你、你乾什麼!”孫佳悅嚇了一大跳,手上一慌,車頭猛地一歪。
沈耀陽那張放大了的俊臉,就這麼直直地、毫無遮擋地撞進了她的視線。
他那雙深邃的桃花眼,此刻正漾著戲謔而專注的笑意,鼻尖幾乎要蹭到她的鼻尖。
他甚至能看清她因為驚慌而微微顫動的長睫毛。
“看清楚路啊,孫同桌。”他慢悠悠地,一字一句地說,溫熱的氣息再次噴灑在她臉上。
“你看路!你看前麵的路啊你這個瘋子!”孫佳悅又急又氣,聲音都變調了,手忙腳亂地想穩住車把。
她眼前一片都是他放大的臉,和那雙仿佛能吸走人魂魄的眼睛,哪裡還看得到半點前方的路!
“前麵有什麼好看的,”沈耀陽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蠱惑,“我覺得,看你……比較有意思。”
“沈耀陽你——啊——!”
孫佳悅的尖叫聲戛然而止。
她隻覺得車頭猛地一空,緊接著便是天旋地轉,身體失去了平衡。
“撲通——!”
一聲巨大的落水聲伴隨著四濺的水花,在寂靜的河邊顯得格外響亮。
冰涼的河水瞬間將兩人吞沒,從頭到腳澆了個透心涼。
好在這段河道並不深,水流也不急,河水隻堪堪淹到成年人的腰部。
孫佳悅在最初的慌亂過後,狼狽不堪地從水裡站了起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河水和糊在眼前的濕發。
她渾身濕透,那件洗得發白的校服襯衫緊緊地貼在身上,勾勒出少女纖細的腰肢,頭發更是一縷一縷地滴著水,碎發狼狽地貼在額角和臉頰,讓她看起來像一隻剛從水裡撈出來的可憐小貓。
再看始作俑者沈耀陽,也好不到哪裡去。
他同樣成了個徹頭徹尾的落湯雞,深色的牛仔外套濕噠噠地貼在身上,反而更顯出他勁瘦有力的腰身和寬闊的肩膀。
黑色的短發濕漉漉地垂下來,幾縷不羈地貼在飽滿的額前,那雙總是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桃花眼一滯。
他是不是有什麼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