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拂玉冷哼一聲,唇角勾起走去橋頭上。
“他也就這點出息。”
此時天已黑下,河岸兩旁卻是熱火朝天。
分明隻是一場演習,成州百姓尤為熱情高漲,黑黢黢的夜色裡本來就難看清什麼,也要提著燈來瞧。
蕭拂玉抬眸望去,隻見自遠處遊過來的兩艘龍舟首尾皆點了燈,細長舟身點綴一連串的琉璃彩球,在月光下如流星般耀眼,緩緩劃過黑沉的河麵。
“陛……公子,奴才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華麗的龍舟呢!”來福興奮道。
“想來花費不菲,”蕭拂玉神色不明,耷拉眼皮打量那紮眼的龍舟。
一旁漸漸彙聚的百姓見到這位比龍舟還要紮眼的公子,主動開口道:“這位公子說的倒是不錯,這龍舟,據說一艘便花費一百兩銀子!唉,這成州知府一年的俸祿,怕是都夠不到一百兩吧?”
另一位百姓見怪不怪,“那有什麼?誰不知道知府夫人是上雲京出身的貴女?一百兩算什麼,還不夠夫人嫁妝裡的添頭呢!”
“趙家?”蕭拂玉忽而問。
“是啊!京都趙家!那可是大世家,隨便撒幾個子兒,都夠成州一年的收成了!”
蕭拂玉笑而不語,眸底逐漸寒涼。
夏夜喧囂,無以解熱,帝王想抄家的心已蠢蠢欲動。
“公子你瞧,那龍舟領頭的正是知府公子!”
“誒?那另一艘龍舟上的領頭人是誰?是知府的二公子?他們兄弟倆的模樣,遠遠瞧著倒是有幾分相似。”
“知府哪裡來的二公子?那是趙夫人遠房表妹的獨子,此次隨陛下來無極山,特意來探親的。”
“原來是表兄弟,難怪長得像。”
蕭拂玉輕哂。
隔了不知道多少代的表兄弟,那趙夫人也是能忍。
“這位公子,要粽子不啦?又香又甜的粽子咧!”一個小販肩挑扁擔,一左一右提著兩個竹筐搖搖晃晃走過來。
“來福。”
來福應聲,手摸進錢袋正要掏錢,一個驍翎衛眼疾手快擠開他。
“哎喲!”來福死死抓住錢袋,才沒讓其掉進橋下的河裡。
這群驍翎司,好生粗魯!
“咱們大人說了,您出來玩他付錢!”那為首的驍翎衛喜滋滋掏出一塊碎銀,丟進小販手裡,大手一揮,“不同味兒的粽子都來一個,剩餘的銀錢不必找了!”
察覺到蕭拂玉似笑非笑的眼神,驍翎衛扭捏片刻,不好意思道:“您不知道,沈大人平日裡待屬下們可勁兒小氣,連一個銅板都沒賞過!還喜歡過生辰,今日他的錢袋好不容易到了屬下手裡,一下子就沒忍住……自然,主要還是為了您開心。”
“可是這麼多粽子,我可吃不下。”
“無妨!您吃剩下的就留到沈大人回來再吃。”驍翎衛忙道。
“待他回來,這粽子早已壞了,”蕭拂玉待來福用銀片取了一塊試毒後,方才不緊不慢咬了一口,兩口,三口,然後丟到來福手裡,“來福……”
話未說完,一直眼巴巴瞧著的驍翎衛一把奪過,“來福公公一人定是吃不完的,屬下們來就好。”
幾個人高馬大的年輕漢子乾笑著,“您吃不下的丟給屬下們,就當喂狗了,哈哈。”
“這也是你們大人吩咐的?”蕭拂玉唇邊笑意愈濃。
幾個驍翎衛僵硬點頭:“是……是啊。”
正想著要如何狡辯,遠處忽而傳來一陣騷動。
“殺人了!有人提刀砍人了!”
人群慌亂往這邊逃竄,蕭拂玉扭頭看去,隻見一群黑衣人嘍囉正追著一個身影格外高大的黑衣男子。
那男子蒙著臉,身手不俗,手裡還拖著一具屍體,不緊不慢溜著後頭一群人在河邊繞圈。
那目光狀若不經意往橋頭瞥了眼,下意識停下理了理衣襟,下一瞬就被後頭的黑衣人首領用石頭砸暈過去,趴在地上如死狗般不動了。
“他娘的!”那首領破空打罵,將人綁了丟進麻袋裡,“繞了兄弟們這麼多圈,在這給老子玩孔雀開屏?回去看老子怎麼收拾你!”
河中間的人口號喊得震天響,再加上天色模糊不清,並未察覺到岸邊的動靜,仍舊專注於兩艘龍舟之間的較量。
蕭拂玉立在橋頭,倒是看完了一場隻有他一人獨享的龍舟賽。
那黑衣男子就這樣在他眼皮底下被拖走了。
那群黑衣人倒是也瞧見了他,畢竟普通百姓早已被嚇跑,隻有他還悠然站在橋上看戲。
隻是他身邊那幾個漢子,雖然抱著粽子啃的模樣過於憨傻,卻仍舊讓人覺著不好惹。
沒必要再節外生枝。
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罷了。
蕭拂玉擦去唇邊的糯米,淡收回目光:“來福,回行宮。”
一炷香後,幾個驍翎衛將天子護送到行宮大門口,直到人影瞧不見,方才依依不舍站起身。
“你們幾個在這兒看什麼呢?”陸長荊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和和氣氣地笑著問,“沈招他人跑哪去了?驍翎司一堆事全撂著不管,他乾什麼吃的?”
“陸大人,我們也不知啊。”幾個驍翎衛搖頭。
“那你們杵在這兒做什麼?”陸長荊瞥了眼他們手裡捏著的粽子,鼓了兩下掌,笑眯眯誇道,“不愧是沈招的親信,司裡的差事忙得人手都不夠,還得往禁衛軍借人,你們還有閒情逸致去買粽子吃呢?”
一個驍翎衛勉為其難遞出手裡第二個還未嘗過的粽子,“那陸大人……你也來一個?隻要彆告訴老大就行。”
陸長荊掃過粽子上明顯被人咬過的缺口,笑嘻嘻道:“嘖,真是好大方,吃過的粽子還舍得給旁人吃呢?自個兒留著吃吧,多吃點。”
這群家夥,早晚吃粽子把腦子吃傻。
陸長荊翻了個白眼,轉身離開。
次日,沈招失蹤的消息傳遍了整個行宮。
天子寢殿。
陸長荊心中暗喜,麵上焦急:
“陛下,莫不是昨日他被陛下罰跪,心頭有氣將自個兒藏起來了?驍翎司還有一堆事兒等著他呢。”
蕭拂玉心中好笑,麵上冷笑:“誰說驍翎司非得等他才能辦事?依朕看,有陸卿在,也是一樣。”
陸長荊福了福身,鄭重道:“臣都聽陛下的。”
沈招那廝自個兒作死,可怪不得他乘虛而入了。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