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河麵，一道浪頭從上遊疾馳而來。
浪頭上，站立著一道高大直挺的身影。
那高大直挺的身影一身玄黑法袍，麵容俊朗，嘴角噙著一絲淡淡笑意。
浪頭之下，是一條興風作浪，半魚半蛟的妖獸。
“快走！”
楊德祖臉上笑容僵硬了，內心一陣冰涼，靈魂仿若觸及了萬年不化的寒冰。
他身子僵硬，扯開嗓子，聲嘶力竭怒吼，“楊家子弟聽著，大敵已至，我楊家滅族在即，立馬逃命！”
呼！呼！呼！
楊德祖聲嘶力竭，他胸膛起伏宛若風箱，劇烈喘著粗氣，聲音響徹三百裡黑水河段，乃至於傳到外界。
“是叔公的聲音。”
“發生什麼事了？”
黑水河下洞府中，岸邊的房屋中，河麵飄浮的船隻上，一個又一個楊家修士走出。
有楊家修士麵色凝重，不顧一切駕馭飛劍衝天而起，也有修士一臉茫然，朝著楊德祖所在方位趕來。
李宸腳踩魚龍獸，駕馭浪頭，已經站在楊德祖身前。
望著眼前這個身子佝僂，渾身暮氣，眼神驚恐的老者，李宸語氣溫和問道，“你還活著？”
李宸自然是認識楊德祖的。
昔年在陰山坊，楊德祖管轄陰山坊的洞府區和棚戶區，是讓李宸仰望的大人物。
這麼多年過去了，不想這人還沒坐化。
楊德祖身子僵直，他劇烈喘氣，麵帶驚恐看向李宸，哀求開口道，“李家主，求您給我楊家留一絲香火。”
“至少我楊家的凡人是無辜的。”
李宸沒有回答楊德祖，眼神平靜看著他，語氣溫和問道，“明煌上人何在？”
麵對李宸凝視，楊德祖繃緊了神經，下意識瞥一眼東南方向。
李宸看向東南方，“往東孚山去了麼？你倒是果決，可你越是果決，李某越想除掉你。”
說話間，李宸腰間儲物袋中，一艘銀白飛梭飛出。
這星河梭是高級靈器，原本屬於善水上人，是善水上人專程用來趕路的。
善水上人死後，這飛梭自然歸了李宸。
看一眼楊德祖，再看一眼四散而逃的劍光，以及諸多茫然的楊家人，李宸輕聲朝魚龍獸開口道，“楊家修士交給你了，一個不留。”
“若是你膽敢放走任何一個楊家修士，饒不得你！”
觸及李宸那冷漠的目光，魚龍獸身子一顫，忙不迭點頭。它靈智不高，跟七八歲的孩童差不多，但是理解李宸的意思沒有問題。
李宸沒有理會楊德祖，更沒有理會楊家諸多修士，駕馭星河梭衝天而起，化為一道流光，朝著東南方向激射而去。
楊明煌是個聰明人。
他知曉隻有紫虛門能夠庇護他。
李宸必須得趕在楊明煌登上東孚山之前截殺他，一旦讓楊明煌入了紫虛門山門，李宸肯定不能追入紫虛門打殺楊明煌。
雖然身上有靈霄真君的兩縷劍氣，但李宸並不會小看紫虛門那位老祖宗。
紫虛門那位老祖宗是燕國修仙界唯一的金丹修士，但是這不代表紫虛門的老祖宗弱。
恰恰相反，紫虛門那位老祖宗在金丹修士算是極為強橫的。
兩百年前，紫虛門老祖宗打殺一條三階墨蛟。一百多年前，紫虛門老祖宗與玲瓏仙子的大哥惡鬥一場。
這無不說明了紫虛門老祖宗不是弱者。
李宸持有靈霄真君的劍氣不假，但他不會主動跑去挑釁金丹修士。
所以，李宸得趕在楊明煌進入紫虛門山門前將他截殺。
李宸駕馭星河梭，很快消失在天邊。
河麵上，魚龍獸從水麵浮出，它頂著一顆碩大魚頭，嘴角掛著兩條長長胡須。
那粗大的身軀從水麵支出一半，目光森冷看著站立在水麵的楊德祖，張開血盆大口，露出兩排鋒利牙齒。
“魚龍前輩，我是德祖啊！”
“小時候我還喂過你最愛的血漿果，你忘了？”
“魚龍前輩，我楊家照顧了你兩百多年，這麼多年的感情，你當真要對我楊家血脈痛下殺手嗎？”
魚龍獸望著麵前垂垂老矣的楊德祖，它目光中閃過一絲不忍。
但是想到新主人那冷漠的眼神，魚龍獸身軀一顫，一口楊德祖吞入腹中。
緊跟著，龐然大物衝出水麵，在楊家一眾修士驚恐的目光下，噴吐出大片黑色毒霧。
海州境內，楊明煌腳踩飛劍，挾裹著一個青年亡命奔逃。
楊如玉一路上沉默不語。
當看到遠處那高聳入雲的東孚山，楊如玉再也忍不住了，開口朝楊明煌詢問，“老祖，我楊家當真已經覆滅了嗎？”
楊明煌重重歎一口氣，聲音沙啞道，“如玉，我們要做的是活下去。如果有機會，便複仇奪回族地。如果沒有機會，便離開燕國，去另外的地方重建家族。”
“自初祖開始，我楊家立族六百七十九年，不想亡於我等之手。早知如此，我寧可臣服於他凝碧崖李氏。”
“來了！”
不等楊如玉開口，楊明煌神色一變，他轉頭看向身後，天邊有一道銀色流光激射而來。
“如玉，你先走！立馬去紫虛門，隻要你入了紫虛門山門，那李宸便奈何不得你。”
“快走！”
楊如玉也看到了天邊那一縷銀光，他神色焦急反問，“老祖，你呢？”
“我留下來攔阻他。快走！”
“走啊！”
楊明煌怒吼，如臨大敵看著那一縷銀光越來越亮。
“老祖！！！”
楊如玉聲音哽咽，他抹一把濕潤的眼角，放出飛劍，強忍悲痛朝著那高聳入雲的東孚山飛遁。
“如玉，不管如何，你要活下去！老祖不求你報仇，你一定要活下去，有朝一日重建楊家，不要斷了我楊家血脈！”
聽著老祖的怒吼聲，楊如玉這位溫潤公子淚如雨下，他咬緊牙關，拚了命往那高聳入雲的東孚山飛遁。
楊明煌看著自己的曾孫飛向東孚山，他轉身麵向那越來越亮的銀光，毅然決然駕馭飛劍衝出。
楊明煌知曉，如果他不留下阻攔李宸，自己和如玉一個也逃不了。
為了楊家的未來，他必須留下斷後。
飛梭上，李宸神色平靜看著主動衝來的楊明煌，雙眸中猛然射出一道灰色光芒。
伸手一抓，抓走楊明煌腰間的儲物袋，任由楊明煌屍身從半空墜落。
看向亡命奔逃向東孚山的楊如玉，銀色飛梭化為流光追出。
“老祖！”
楊如玉緊咬牙關，幾乎將牙齒咬碎。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家老祖一個照麵便殞落了。
看著越來越近的飛梭，楊如玉神色一狠，他舍棄飛劍，雙手掐訣，整個人化為一道血光，速度驟然提升，已經堪比築基修士的飛行速度。
李宸眼神平靜，輕聲嘀咕道，“魔道秘術血光遁麼？”
“若李某沒有這星河梭，說不得真要讓你登上東孚山。”
說話間，李宸腳下飛梭更快幾分，不斷逼近前方那搖搖晃晃的血光。
血光內，楊如玉麵無血色，他咬緊牙關，望著前方越來越高大的山峰，強撐著壓榨體內精血和法力，“快！快！再快！”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得活下去！”
眼看著東孚山就在眼前，楊如玉什麼也顧不得了，絲毫沒有意識到，一隻巨大的手掌已經朝他抓來。
李宸站立在飛梭上，眼神幽幽望著幾十裡開外的東孚山，輕聲自語道，“可惜，隻差一點兒你就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