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裡炸開了鍋。
鋼刀劈進身體的悶響、刀刃割肉的刺耳聲此起彼伏。
有人在哭,有人在嚎。
噴湧而出的鮮血糊住了眼睛,溫熱的液體順著臉頰往下淌,混著此起彼伏的慘叫和怒罵,震得人耳膜生疼。
有人拖著腸子邊哭邊往外爬,還沒爬出兩步,就被混亂的人群踩得沒了動靜。
一個黑簽的山賊一刀劈開對麵紅簽漢子的半邊臉,眼珠子都砍得掛在了顴骨上。那漢子竟還沒死透,反手一刀捅進對方褲襠。
寨牆根下,七八個紅簽的嘍囉被逼到死角。
領頭的漢子暴吼一聲,掄起石鎖砸過去。
衝在最前的黑簽漢子腦殼當場被砸碎。
剩下的人趁機撲上去,指甲摳眼珠,牙齒咬喉嚨,有個家夥滿嘴是血地嘶吼著。
一個踉蹌的身影跌跌撞撞倒在了火盆上,轉眼間火焰就爬滿了他的全身,他慘叫著在地上打滾,很快沒了聲息。
火光裡,人影憧憧。
有個斷了胳膊的漢子正低頭尋找著自己的斷手,冷不防被人從背後一刀捅穿胸口。
臨死前,他顫巍巍地舉起手裡的黑簽子,似乎還想證明什麼,可沒人看他。
血順著竹簽往下滴,很快,他的手也垂了下去。
一個殺紅眼的漢子掄著卷刃的鋼刀,見人就砍。
他已經分不清什麼黑簽紅簽,雙眼赤紅,嘴裡嗬嗬怪叫。
周圍的山賊齊聲呼喝,亂刀齊下將他砍翻在地。倒下時,他手裡還攥著半截斷刀。
一個家夥扔掉手中的紅簽子,趴在地上摸索半天,撿起一根黑簽子來,哭號了起來。
還沒等他笑出聲,兩隻血手突然抱住了他的腳踝。
地上那個奄奄一息的漢子死死攥著他,眼睛死死盯著自己被搶走的黑簽,直到那具身體挨了一刀倒下,他才睜著眼咽氣,至死都沒有鬆開手。
程虎看著眼前這一幕,表情從猙獰變得恐慌起來,他大喊道:“夠了!夠了!殺夠了——”
寨子裡的喊殺聲終於漸漸平息。
濃煙混著血腥氣,在空氣中緩緩飄散。
七八十個渾身是血的山賊站在屍堆中,茫然地環顧四周。
他們中不少人身上還帶著傷,有人癱坐在地上,痛哭起來。
林川抬起右手,輕輕一揮。
“鏘——”
四十多人同時拔刀,刀鋒在暗夜中連成一片寒光。
他們沉默地向前推進,走向活著的山賊。
“怎麼——”程虎大喊一聲。
他眼睜睜看著那些士兵像割麥子一樣,將剩下的山賊一個個砍翻在地。力竭的山賊們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刀刃砍進脖子的悶響此起彼伏。
程虎渾身發抖,臉上的肉不住地抽搐。他轉向林川:“大人,這、這是為何?”
林川忽然笑了起來,那笑容讓程虎如墜冰窟。
“劉三刀。”
“屬下在!”一個漢子大步上前。
程虎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死死盯著劉三刀的臉,嘴唇顫抖起來:“劉、劉三刀?你、你不是已經……”
“老子沒死!”劉三刀一把揪住程虎的衣領,將他拖到碾盤前,“老子這條狗命還活著,就等著今天!”
程虎的後背重重磕在石碾上,他掙紮著想逃,卻被劉三刀一腳踩住胸口背。
冰涼的刀鋒貼上他的臉,劉三刀低聲道:“記得你怎麼殺我大哥的嗎?”
程虎突然劇烈掙紮起來:“不!等等……”
刀光一閃。
劉三刀將刀尖對準程虎大張的嘴,狠狠捅了進去。
刀鋒穿透後頸,程虎的身體劇烈抽搐。
鮮血順著刀身上的血槽噴湧而出,劉三刀握著刀柄緩緩轉動,程虎的抽搐漸漸微弱,最後癱軟了下來。
劉三刀拔出刀來,跪倒在地,重重磕頭:“謝將軍!”
林川點點頭,朝木籠走去。
而籠中的眾人,此刻早已目瞪口呆。
眼前的一幕太過於匪夷所思,誰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本將乃鎮北軍西隴衛遊擊將軍林川。”林川一刀劈開木籠,“爾等可願隨我殺韃子?”
“鎮北軍?”絡腮胡漢子猛地站起身來,仰天大笑兩聲,單膝跪地,“痛快!牛氓山大棒槌,願追隨將軍殺韃子!”
光頭漢子也跟著跪倒在地,光亮的腦門上還帶著血痂:“歪脖子山困和尚,願追隨將軍!”
“哢嚓!”
“哢嚓!”
戰兵們手起刀落,剩下的木籠接連被劈開。
鏽蝕的鐵鏈斷裂聲此起彼伏,像是解開了一頭頭困獸的枷鎖。
“兄弟們!”棒槌活動著被鐐銬磨出血痕的手腕,“跟將軍乾票大的!”
“願追隨將軍!”
二十多個漢子蜂擁而出,齊刷刷跪倒在血泊中。
他們中有的滿臉橫肉,有的瘦如竹竿,此刻卻都挺直了腰板,眼中燃燒著火焰。
林川目光緩緩掃過眾人:“各位!本將不強求!但既跟了我,就得守我的規矩!丟掉當賊的習性!從今日起,你們是兵,不是匪!”
“哈哈哈!”棒槌仰天大笑,“將軍放心!當賊哪有殺韃子痛快!”
困和尚點點頭:“老子當和尚時天天念經,當土匪時天天搶糧,今日總算能堂堂正正殺韃子了!”
……
月色中,眾人忙碌起來。
屍體全都扔進了後麵的山澗中,不用太久,山裡的野狼野狗就會清理乾淨。
倉庫裡堆積如山的物資在火把照耀下泛著光。
兩百多人的口糧不是小數目,成袋的粟米、風乾的臘肉堆滿了半個倉庫。
角落裡整齊碼放著數十套韃子製式皮甲,還有幾口大木箱,裡麵裝滿了散碎銀兩和銅錢。
最裡麵堆著些綢緞布匹,顯然是劫掠商隊所得。
“大人,東西太多,一晚上怕是搬不完。”劉三刀抹了把汗。
林川點點頭:“你帶二十個弟兄守在這裡。明日午時前,我會派人來接應。”
胡大勇悄悄將林川拉到一旁,壓低聲音:“大人,銀子要不要先帶走?”
他的目光往劉三刀那邊瞟了瞟,意思再明顯不過。
林川笑了起來。
他當然明白胡大勇的顧慮。
這些昨日還是山匪的漢子,今日就能忠心耿耿?
但他隻是拍了拍胡大勇的肩膀:“放心。”
這兩個字說得意味深長。
胡大勇困惑地皺起眉頭,卻見林川的目光若有似無地往山下的方向瞟了一眼。
那裡,劉春芽此刻應該裹著毯子,在陸沉月身邊睡著了吧……
劉三刀若是為這點銀子起了異心,連血親都能拋下,那便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這樣的貨色,殺了便是。
胡大勇順著林川的視線望去,突然恍然大悟。
他張了張嘴,最終隻是重重點頭,再不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