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一個華服老太太被人攙扶著過來。
老太太年過六旬,鬢如秋霜,打理的整整齊齊,不顯一絲疲態,衣飾華麗雍容,懷裡抱一隻雪白無雜色的獅子貓,笑的很是慈善和藹。
她近前溫和的問:“久等了吧?”
“方才因著有男客在,不便招待你們。”
這樣的語氣讓她們想起祖母,頓時生了幾分親近,“我們是小輩,應該我們去見您才是。”
安平大長公主不在意地笑了笑,“都是自家親戚,哪有那麼多彎彎道道的規矩,隨意就好。”
話雖這麼說,兩人卻不能真的放肆。
崔窈寧笑著提起祖母讓她們帶的問候。
安平大長公主眯著眼,視線在她身上一轉,笑著問:“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是九娘罷?”
崔窈寧應了聲是。
“長成大姑娘了。”安平大長公主拉她到身邊仔細瞧了瞧,誇讚:“比你姐姐還要出色,有你們姐妹倆,本宮這春日宴想不熱鬨都難。”
數十年前的春日宴,至今想來仍然記憶猶新。
十五歲的三娘第一次參加,前來拜訪她的年輕太子見到她後一見傾心,回去後便親自求了聖旨,聖上下令,將三娘賜給了他做太子妃。
那是一段至今仍然傳唱的佳話。
安平大長公主很是樂意見到他們湊成一對。
如今九娘將要及笄,容色卻比她胞姐還要更盛幾分,她已經可以預料到春日宴時的熱鬨了。
安平大長公主笑著問:“你祖母可替你選定了人家?”
崔窈寧俏皮地說:“祖母讓我在春日宴上好好瞧瞧有沒有中意的,屆時求您給我做媒呢。”
安平大長公主大笑,“好好好,你瞧上誰隻管說,本宮親自出馬,捆也給你捆來做夫婿。”
崔窈寧笑聲應了句好。
安平大長公主偏頭,目光落在崔萱身上,誇她性子嫻靜不少,臊的崔萱臉唰的一下紅了。
她從前爭強好勝,給大長公主添了不少麻煩。
若不是九娘提點,她還會是個咋呼性子。
她垂下眼,輕聲細語地說:“殿下可彆取笑我了,從前不懂事,如今才明白,知道從前給殿下您惹了不少麻煩,還請您莫要怪罪我才是。”
安平大長公主多看了崔萱兩眼,暗暗點頭。
這是真長大了。
她倒不覺得年輕姑娘們爭強好勝有什麼錯,隻是世道如此,張揚些可不就得受人議論嗎。
崔萱那性子從前是得罪人,如今卻好很多。
想來今年春日宴也無須她盯著。
她又誇了兩聲。
正說著,安平大長公主身邊侍奉的周女官過來,見崔窈寧兩人在這,猶豫著該不該開口。
安平大長公主見狀道:“都不是外人,說罷。”
周女官應下,方才恭敬開口:“小公爺說方才有禮忘記給您,現如今正在前廳候著呢。”
安平大長公主遲疑了下,問了下時間。
如今已到午時,正是該用飯的時間。
她原想著留這兩個丫頭用飯,不曾想行之那孩子又過來了,這個點再請他走恐怕不太好。
安平大長公主思索了下,想著兩家多少能沾點親,笑著問:“中午在這陪本宮用午飯可好?”
崔窈寧和崔萱兩個小輩自然沒有拒絕的餘地。
“一切聽殿下安排。”
安平大長公主領著她們二人往前廳去,邊走,邊跟她們介紹方才來的那位小公爺裴宴書。
老鎮國公是和開國太祖皇帝一起打江山的老臣,驍勇善戰,能文善武,太祖皇帝念其忠誠之心,許他三代之內不降爵,又將晉陽長公主下嫁給他的嫡長子,也就是如今的鎮國公裴紹。
晉陽長公主和鎮國公恩愛非常,成婚數年,無通房妾室,僅生有一子裴宴書,自小就由大儒親自教養,氣質清絕,芝蘭玉樹,是長安出了名的端方君子,不知多少貴女傾心於他。
安平大長公主說到這想起來,“我記得你們兩家也是頗有淵源,算起來你們還得喊聲表哥。”
當今太子和裴宴書是表兄弟。
二房的裴姨娘又是裴宴書的堂姑。
崔窈寧臉上有幾分窘迫。
真把上輩子算起來,她還得喊聲大伯哥。
不過她沒和他怎麼接觸過,不太清楚他的脾性,但想來能被稱為端方君子,品性一定不差。
至少,應該比裴鈺強?
崔窈寧在心裡漫無邊際地想著。
說話間,到了前廳,茶桌旁已坐了人。
青年穿一身墨色彩繡白玉蘭紋鶴氅,身形頎長,神色冷清,帶著十足的疏離感,像是竹林間的一捧春雪,讓人連半分褻瀆的心思都不敢升起。
安平大長公主抬步進去,笑著開口:“行之。”
那人抬眼,起身行了一禮:“殿下。”
嗓音像是落了盤的銀珠,透著剔透的冷氣。
“這麼客氣做什麼。”安平大長公主不在意的笑笑,偏頭將身邊的兩人讓出來,一一介紹。
“這是九娘,太子妃的胞妹,你應該見過罷?”
“這是七娘,崔氏的七姑娘。”
說著,又將裴宴書介紹給她們。
“這是行之,你們兩家多少沾親帶故,喊表哥就行,都是親戚,無需學外麵那些人的喊法。”
裴宴書的神情始終清冷內斂,眸光從兩位姑娘身上略過,很快移開,平靜地打了聲招呼。
崔萱乾脆喊了聲表哥。
崔窈寧遲疑了下,輕聲喚了句,便垂下眼。
裴宴書眼尖的瞧見少女白皙的耳根泛了淺淺的紅暈,像是三月春日裡枝頭綻放的桃花。
他收回視線,驀地垂下眼。
安平大長公主瞧著青年清越的臉,笑著問他什麼樣的禮物,值得他又特意跑回來送一趟。
裴宴書神情不變,低聲解釋:“祖母讓我帶來的禮物,沒和其他東西放一塊,一時沒注意。”
老鎮國公夫人和安平大長公主年輕時有點過節,兩人都是個犟脾氣,誰也不肯輕易低頭。
這一僵持,就僵持了幾十年。
安平大長公主笑道:“真是她送的禮物?”
裴宴書低聲說:“是。”
安平大長公主沒說信也沒說不信,讓周女官接過禮物,登記入庫,才抬頭笑說:“晌午留下來陪本宮一道用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