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露瓊是昭國特有的酒,用料十分繁雜,工藝繁瑣。
正宗的仙露瓊,氣味甘香無窮,可宋稷這杯,卻混雜著一絲酸澀,雖然氣味非常微妙,但還是被她給嗅出來了。
而此時,酒意漸酣,眾人興致高漲。
李書時顫顫巍巍地端起酒盞,滿臉堆笑地對宋稷道:
“陛下,老臣敬陛下的驍勇”
說的雖是一些客套話,卻也十分動聽。
宋稷麵露悅然,正當他舉杯準備對飲時,鐘離煙做出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動作。
她陡然起身,腳步急促卻又不失輕盈,快步走到宋稷身邊。
就在眾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瞬間,她竟直接伸手換了宋稷的酒杯,
“陛下今天身體不適,酒力有所不勝,這杯酒,就由臣妾代勞吧。”
講罷,她仰頭將杯盞中的酒飲入,可隻咽下了一部分,其餘的則偷偷含在了嘴中,動作快的隻是眨眼間的事兒。
“這”
李閣老頓時驚得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
不知這小小貴人哪裡來的膽量。
敢如此驕縱。
一語驚呆四座,方還熱鬨的宴席,突然目光全都聚焦在了鐘離煙身上。
大家麵麵相覷,心中千思萬想,幾乎都化作同一個方向——這個女人是瘋了?
不僅宋稷,就算是太後也訝異住了,皺起眉看不懂她到底想玩什麼把戲。
“昭貴人?”
宋稷的指節開始輕輕扣著案桌,一下又一下,聲音在突然安靜下來的宴席中顯得格外清晰。
而他的眼中已然泛起了絲絲冷意。
熟悉宋稷的人都知道,這是他發怒的前兆。
鐘離煙微皺著眉,強忍著心底的緊張,將底下等著看好戲的目光掃視而去。
說實話,她是有賭的成分的。
鐘離煙握著酒盞的手,也有一刹那忍不住顫起來。
可片刻之後,她咬了咬牙,心中越發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這杯酒,絕對有問題!
還沒等宋稷開口斥責。
突然,鐘離煙感覺腹部有火灼般的劇痛。
同時一股難言的欣悅更為明朗地湧上心頭。
她,賭對了……
“噗——”
鐘離煙的身體猛地一僵,隨即一口混著酒水的黑血從口中噴出,整個人直接朝著宋稷懷裡倒了下去。
場麵頓時亂作一團,眾人都呆住了。
這下,再遲鈍的人也看明白了,這個昭貴人竟是不顧自身安危,替陛下擋了毒酒!
“護駕!”
李忠一聲驚呼,羽林軍如潮水般突然湧進門來,瞬間將整個宴席的人團團圍住。
強大的威壓彌漫開來,裡頭的人被嚇得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也不知是誰這麼大膽,居然敢明目張膽地對陛下動手。
“即刻給朕傳太醫!傳太醫!”
宋稷看著懷裡的鐘離煙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發抖,源源不斷的血還在從她口中冒出。
他的心裡莫名地騰升起一股強烈的恐懼,仿佛懷裡的這個人,下一刻就會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那是他從未有過的害怕。
“還請陛下恕罪,臣妾是害怕,失去陛下”
她虛弱地說著,那聲音幾近微不可聞。
宋稷抱著她的手一怔,隨即愈發的收緊了。
她竟是這樣想的嗎?
“太醫呢?怎麼還不來!”
天子一怒,便有伏屍百萬之殺氣。
在座的人被他這氣勢嚇得渾身一震,這語氣好像今天昭貴人出了什麼事,就真的會讓在場的人都陪葬。
說完預先想好的台詞後,鐘離煙再也沒有了力氣,簡直難受到恨不得立刻死去。
幸好她心裡留了個底,隻咽下了一口就成這樣了,要是全部都喝了,怕是得直接當場暴斃!
但下毒的這個人又會是誰?
鐘離煙強撐著最後一絲意識,偏過頭,費勁地往席下的人張望。
她首先懷疑的就是敬酒的李閣老,可一眼望去,那個頭發花白的老者此刻嚇得額頭直冒冷汗,屹然受到了不少的驚嚇。
李閣老的慌張不是演的,若是讓宋稷懷疑到他頭上,全家恐怕都不夠陪葬的。
她不放過李閣老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可實在覺察不出什麼端倪。
正當她意識翻湧模糊之際,那個如玉般的身影落入了她眼眶。
宋琦!
這個念頭落入腦中時,竟強行逼迫她的意識又清明幾許。
但此時,她的意識已經撐不起偽裝。
隻能任憑目光死死地鎖定在宋琦身上,眼神裡的光猶如實質般,毫不掩飾地透露出懷疑與審視。
察覺到她投來熾熱又犀利的目光,宋琦垂眸了一瞬。
下一刻,再抬眼時,他的目中暗淡了幾分。
這是——殺意!
鐘離煙的周身都騰升出撲麵而來的寒意。
難道……是他?
視線漸漸被黑色所侵,她終再也支撐不住,全然昏睡過去。
皎月堂內,一片混亂與喧囂,在臨澤的醫術下,鐘離煙的體內的毒素終於排出,隻是依舊昏迷不醒。
宋稷陰沉著臉,端坐在椅凳上,靜靜地聽著冷刃審查出的訊息。
今夜的齊宮,人心惶惶,慎刑司內的慘叫聲半個皇宮都聽得見,一具具麵目全非的屍體從暗門抬出。
刺鼻的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宮人們瞧見滿地的血跡,嚇得心底直發怵,走路都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小心,災禍就降臨到自己頭上。
宋琦接受完按例的排查後。
直接趕來了宋稷麵前,跪下請罪:
“臣弟護駕不及時,還請陛下恕罪!”
宋稷陰著的臉這才緩緩抬起來,眼神冰冷地看了他一眼,而後漫不經心地揮揮手:
“錦衣衛已有眉目,他們在膳房找到一位已經自儘的死侍,根據身份的溯源,此人,是昭國人。”
言外之意便是,今天這場刺殺,似乎是昭國人為報複齊國而進行的一場陰謀。
宋稷頓了片刻,目光如刀般看向了宋琦,心底忍不住猜疑道:
“恭親王,你說有沒有可能,這場刺殺,跟昭貴人有關。”
此話一出,宋琦都怔愣住了,似乎沒有想到,宋稷居然會懷疑為他擋了毒的鐘離煙。
思量片刻後,他還是沉目拱手道:
“臣弟也不敢妄加揣測。”
宋稷知道從宋琦這也問不出來什麼,便不再多言了。
這時,冷刃有了新的發現:
“陛下,剛從那名死侍的房裡尋出了暗器——看樣子,是天音閣的形製的器物。”
天音閣,民間的一個江湖組織,號稱“天下之音,儘收閣中。”
隻要付出相應代價,就可得出所想要消息,這個組織的勢力龐大,足跡橫跨齊昭兩國,就連北麵的北漠國,都有他們涉足的痕跡。
隻是想要尋得他們的接引人去做交易,那是難如登天,
宋稷聽後不禁蹙起眉,眸裡更是盈滿了殺意。
沒想到,號稱從不參與政治的天音閣,也與這件事有關。
冷刃繼續稟報道:
“微臣仔細觀察了,裡麵一共五發飛鏢,不知為何竟少了一枚,也許是他們原本還意圖在暗處用此暗器,臣已經派人去四處搜查另一鏃飛鏢的下落了。”
宋稷咬著牙,狠狠道:
“繼續查!”
忽地,他的目光落在宋琦的身上,看似不經意而緩慢道:
“二弟,朕的周身,真是都是的算計與危險啊,連個貼心的人都沒有”
宋稷的語氣突然軟了下來,似乎真的在跟宋琦訴衷腸。
聽到這個稱呼,宋琦瞬間提起了十二分的謹慎心,趕忙言道:
“臣弟願意為陛下儘忠排憂。”
宋稷好像就在等他的這句話,讚許地看了他一眼:
“若換了旁人,朕自然放心不下的,從明天開始,二弟就在宮中任職羽林軍統領吧,日後也住在宮裡,朕已經為你收拾好了。”
羽林軍統領,聽起來倒是個威風凜凜的職位,可實際上,也不過是一個毫無實權、隻能任人聽命的虛職。
畢竟這宮內真正掌權的特務機構,是錦衣衛。
宋稷這分明是想把宋琦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日後除了十日一次的休沐,他便隻能與宮外徹底隔絕聯係,就如同被關進一個牢籠。
宋琦心裡明白,此事是無論如何也推諉不得了,於是強壓下心中的情緒,不讓其浮於表麵,恭敬地跪下受命:
“願為陛下分憂。”
宋稷聽後滿意地點點頭:
“今日也晚了,你先回府,明日再來當職。”
“是。”
宋琦領命,隨後退下了。
長安街道上,宋琦端坐在車馬中閉目養神如一尊玉雕,可皺起的眉頭卻泄露了他並不平靜的內心。
“王爺!”
聽到親信墨竹的聲音,他這才緩緩睜開眼,伸手掀開簾子。
“找到了!”
墨竹將那枚飛鏢遞給宋琦,宋琦緊緊握住,隨後冷冷問道:
“在哪裡找到的。”
墨竹趕緊回道:
“線人交給卑職時說,是在那個昭國長公主的身上找到的。”
宋琦聽聞,眉頭皺得更緊了,想起了宴席間鐘離煙望向自己的毫不掩飾的懷疑與質疑。
這時,墨竹卻突然道:
“王爺,恕卑職多嘴,但這個昭貴人,怕是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