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煙聽後心中猛地一驚。
她暗自懊悔,悔自己那不該有的惻隱之心。
此刻就像一顆燙手的山芋,讓她陷入了兩難之境。
可她到底是個冷靜之人,很快便強壓下心中的慌亂。
緊接著,又從纖細的手腕上取下一個銀鐲子,客客氣氣地塞到嬤嬤手中:
“嬤嬤彆見怪,這宮裡誰不仰仗著惠妃娘娘的風姿啊,本宮也是為了嬤嬤著想,要是陛下經過,惹惱了陛下,惠妃娘娘倒是會無恙,但恐怕,會遷怒到嬤嬤身上。”
鐘離煙的笑容溫和,讓人覺察不出破綻。
李嬤嬤一聽,小臉頓時變得煞白,心裡暗罵自己怎麼就沉不住氣呢。
轉而,她又惡狠狠地瞪向地上瑟縮著的宮女。
這一切禍端都是她招來的,要不是這個笨手笨腳的賤胚子,把惠妃的衣服給漿洗出了瑕疵,她又怎會在這宮道上就大發雷霆。
不過這李嬤嬤也是個機靈的主兒,眼珠一轉,立馬換了一副諂媚恭維的笑臉:
“喲,貴人您說的什麼話啊,老奴還得多謝貴人提醒呢。”
另一隻手忙不迭地將銀鐲往袖中塞,生怕鐘離煙會反悔,眨眼間就要把鐲子給收回去。
“嬤嬤客氣,這個小宮女笨手笨腳的,不值得嬤嬤生氣,饒了她這一回吧。”
“好說好說,貴人可真是菩薩心腸。”
李嬤嬤笑得臉都皺在一起了。
鐘離煙心裡又幽幽地歎了口氣,這才壓低了聲音說道:
“今日之事,還請嬤嬤自個知道便是了”
李嬤嬤也是個精明的,狐狸一樣的眼睛露著黠光,連連點頭。
見事情解決了,鐘離煙片刻沒敢停留,怕讓惠妃的人看到了又生出什麼事端來。
待她沒走幾久,身後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貴人,您等等!”
是那個小宮女的聲音。
鐘離煙心中一遲疑,腳步也跟著頓住了,猶豫再三,還是緩緩轉過了頭。
剛扭頭過去,就見那小宮女“砰”的一聲,直直地跪在了她的腳下,那聲響嚇得一旁的秋水一個應激,趕忙伸手護住了自家貴人:
“這是何意?”
鐘離煙瞪大了眼睛,滿臉的愕然。
“奴婢名喚櫻桃,懇求貴人收下奴婢,讓奴婢在貴人身邊侍奉吧!奴婢知道貴人深受陛下喜歡,隻要貴人開口,陛下一定會同意的。”
櫻桃的眼神裡滿是急切與渴望,仿佛抓住了這根救命稻草,就能改變自己的命運。
要說這幾天後宮誰的風頭最勝,說的就是從下毒案中得以洗清嫌疑的昭貴人了,太後跟陛下都對她另眼相加。
櫻桃原本還半信半疑的,可今日一見鐘離煙的容貌,那傾國傾城的模樣,幾乎把宮裡的娘娘們都給比了下去。
她心裡一橫,想著無論如何,為了自己的前途,都得賭上這一把。
鐘離煙卻半晌沒出聲,隻是微皺起眉頭,目光緊緊地盯著她,心裡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自己救得了她一時,還救得了她一世嗎?
那嬤嬤收了她的好處,再怎麼樣也會對她好些,畢竟收錢辦事,又是舉手之勞。
她的善心也就點到為止了。
但人果然是貪心的。
於是好一會,鐘離煙才帶著些無奈地開口道:
“後宮之中,說到底還是陛下說了算,惠妃娘娘的宮階甚於本宮,本宮不可能向惠妃搶人的,這點,你可明白?”
眼見著昭貴人拒絕的這般堅決,櫻桃咬緊了牙關,眼中滿是失望,卻也隻能無奈地叩頭行禮:
“奴婢知道了,多謝貴人的垂憐。”
說罷,失落地轉身離去。
待櫻桃回到佛堂時,卻見如月冷不丁地喚她進殿去見惠妃娘娘。
櫻桃聞言如遭雷劈,心中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可她哪敢違抗,隻能硬著頭皮,一步一步地往殿裡走去。
殿內,惠妃正一顆一顆地撚著佛珠。
那動作本應是虔誠無比的,可在惠妃手上,就無端地透露出幾分森然的煞氣來,讓人看了不寒而栗。
而她的麵前,跪著的便是抖如篩糠的李嬤嬤,一看樣子,就是全都交代了。
完了,這下可全完了。
櫻桃隻覺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墜入了萬丈深淵,整個人都懵了。
可她也不敢多說什麼,一言不發地走上前,“撲通”一聲,直接跪下,身子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隻見如玉冷冷地笑道:
“我早就看這婆子不順眼,今日眼見她賊眉鼠眼地進屋,還以為她又是手腳不乾膠地偷了惠妃娘娘的首飾,沒想到,居然還敢收了其他嬪妃的東西啊。”
惠妃緩緩睜開眼,手上撚佛珠的動作也停了下來,冰冷的目光猶如寒光利刃,刺在地上跪著的兩人之間,聲音低沉得如同來自地獄:
“李嬤嬤,你也是膽子大,今日敢收受賄賂饒了這個小丫頭,他日是不是也要收了彆人的好處來害本宮。”
其實這是本不是什麼大事,這李嬤嬤原本就是個粗使的,平時也碰不到她精細的侍奉,拖出去隨便打死就是了。
可一聽這個人是昭貴人,惠妃的頓然被提起了警惕,狠厲地想著,要好好教訓這個李嬤嬤。
“娘娘,老奴一時貪心,還望娘娘饒命啊!!!”
李嬤嬤哭喊著求饒,可是在惠妃這裡,隻能是徒勞。
惠妃淡淡地給了如月一個眼神,那是從昭國就一直跟著她的奴婢,自然對她的脾性了如指掌。
所以如月冷冰冰的開口:
“將這兩個奴婢拖出去,老的砍了雙腳丟去城外乞討,小的戳了雙眼送去做盲妓。”
話語不帶一絲溫度,就像外頭冰冷的寒風,直直地吹進了兩人的心裡。
“娘娘,娘娘饒命啊!!”
“奴婢知道錯了。”
底下的求饒聲此起彼伏,可落入惠妃的耳中,卻彆有一番的美妙。
她嘴角微微勾起,閉上眼睛,臉上露出了一抹淺淺的笑意,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櫻桃後悔的腸子都青了,在心裡不停地痛罵那個昭貴人,憑什麼要多管閒事。
要是惠妃今天心情好,頂多就是被打個半死,再怎麼著也能撿回一條命。
可如今,卻要被送去那下九流之地,可真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正當專門替惠妃做這些臟事的小李子,準備將這兩人拖出去時,惠妃腦中卻突然靈光一閃,慢慢地睜開了眼睛,悠悠地吐出兩個字:
“慢著。”
小李子的腳步瞬間一頓,趕忙按照惠妃的命令停了手,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櫻桃早已被嚇得渾身冷汗如雨下,濕透了的身子在地上狼狽地爬行著,趕緊跪地磕頭,邊磕邊哭喊著:
“娘娘,奴婢真的知道錯了!!”
她輕輕起了身,像致命的毒蛇般拖著長裙行至她們二人身前,眼光流轉在她們身上,異樣溫和地開口道:
“念在你們侍奉多年,本宮也不願這麼對待你們。”
這話一出,櫻桃跟李嬤嬤更是被嚇得不輕,兩人心裡明白,若是惠妃直接要殺要剮,那倒也算是個痛快。
可若是這樣說,那簡直就是比死還可怕,天知道她心裡又在盤算什麼。
但兩人就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哪肯放過這一絲一毫求生的機會,趕忙表忠心:
“娘娘要奴婢們做什麼,奴婢就做什麼”
“這就對了嘛,快起來吧。”
惠妃假惺惺的扶起櫻桃,看似漫不經心地說道:
“你是本宮身邊的奴婢,怎麼能信彆人會對你好?她若是真的想救你,大可直接向皇上請命要了你,本宮還能抗旨不成?”
當看到櫻桃惶恐微顫的眸中,屹然變為一片深思時,她才繼續道:
“昭貴人這樣做,隻是想樹立自己良善的形象,怎會是想誠心幫你?小丫頭,你可太傻,就算你真的弄壞了衣服,本宮又不缺衣服,怎會真的跟你計較這些?”
櫻桃聽著惠妃的話,腦袋裡“嗡嗡”作響。
那些話語就像咒語一樣,在她心中不停地作響,心中也早已有論斷。
是啊,要是昭貴人真的想救她,怎麼會救人隻救一半?
分明就是跟這後宮的其他人一樣,沽名釣譽的偽善罷了。
這種人更是偽善!
她心中暗暗想著,對昭貴人更是騰生出一股濃濃的仇意來,在心底越燒越旺。
於是,她的語調變得堅定了幾分,毫不猶豫地再次向惠妃跪下了,眼神中透著決絕:
“奴婢願意將功補過,娘娘說什麼,奴婢就做什麼。”
惠妃見狀,臉上綻放出一抹燦爛的笑容,眸中卻透著殘忍。
鐘離煙,還得感謝你,為本宮磨得一把好刀啊。
到時候,彆忘了,替本宮試試深淺
近來,宋稷夜夜留宿皎月堂,一連五天。
是整個後宮從未未有的恩寵啊。
雖說宋稷的偏愛有所偏頗,但好歹也會穿梭著翻牌子,斷然不會這樣偏心一人。
所以當鐘離煙帶著疲憊準備睡去時,腦中已經預演好自己將承擔後宮怎麼的風雨了。
宋稷伸出粗壯的手臂,輕輕地環過她,卻不經意間摸到了她枕下的香膏。
他手指一動,就勾了過來。
待好奇地掀開湊過去嗅了嗅時,才發現原來是她身上常有的那股梅香
“愛妃很喜歡梅香?”
宋稷低沉的聲音落在她耳邊,帶著幾分寵溺。
鐘離煙轉過身來,那白潤的臉龐上泛起了一層朦朧的紅意,就像天邊的晚霞,嬌羞地說道:
“陛下不喜歡?那臣妾以後不用了。”
聽著她的嬌嗔,宋稷卻沒由來地笑了。
他又將那枚香膏輕輕地塞了回去,然後伸出帶著厚繭的手,慢慢地摩挲著她鼻間的山根,輕柔又深情:
“若是喜歡,朕命人再給你送梅花來,接著用,朕喜歡。”
宋稷也說不清楚,隻要是待在皎月堂,他的思緒就會平曠如深遠。
有時半夜醒來,垂頭望著鐘離煙的睡容顏,無論望多少次,那張嬌媚的臉都仿佛帶有一種莫名的魔力,鐫刻在他心間,久久難以揮去。
隻是宋稷不明白的是,為何每次她睡著的時候,都幾乎睡得不太安穩。
總是會皺起眉頭。
自己對她這般好了,她到底還在擔心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