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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又潑她身上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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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葉打著旋兒落進皮卡車鬥,陸硯把麻繩繞成圈往門釘上掛。

引擎聲擊碎寂靜的清晨,是那輛櫻花粉的保時捷taycan。

不是吧?

今天正式監測他想過會有群糙漢子,扛一麻袋工具浩浩蕩蕩走過來,連一係列社交辭令都醞釀好了,結果

和昨天一樣,就來了一個,還是個在讀書的小姑娘?

不得不說這科技進步了就是省人力。

沒一會,台階前出現相對昨天更加踉蹌的淺藍色身影——楊靈抱著個半人高的工具箱,像隻扛著冰箱的企鵝,每走兩步就得騰出手扶快滑到肘彎的帆布包帶子。

陸硯趕緊迎上去。

“謝謝。”

“你們領導真舍得讓高材生當苦力?”

重返洋房門口,陸硯用鞋尖推了下台階邊緣的三腳架。

還記得第一次遇見楊靈的時候,她旁邊站著一個瘦高的同事,叫什麼來著?這麼大好的機會不過來獻殷勤?

晨風掀起楊靈錯位的衣領,露出裡麵乾淨的白色文化衫,普通的施工作業服穿著意外合身。

“其他組員在文旅局核對預算”她騰出手扶眼鏡,小儀器箱‘咣當’砸在青磚地上。

話語未落,帆布包裡滾出纏成亂麻的數據線,一股腦撒在陸硯剛清理出的雕花地磚上。

完全就是新兵蛋子頭一回進現場嘛!

實在不能把這書卷氣的姑娘與臟亂的施工地關聯起來。

楊靈慌張撿東西的姿勢與那天會議強勢的形象也太割裂了!

那天酷酷的你、已經因為搬東西的勞累下線了嗎?

“你們招人都不考動手能力的嗎?”

對她肯定沒怨氣,但還是習慣性調侃。

“陸師傅你也彆閒著,這次文保局要求雙人交叉驗證數據。”

“什麼?!我怎麼不知道?你不早說!”

等等,昨天她最後好像是提了一嘴要帶工具的事。

“不用緊張,等我測完就來幫你。”她說。

意料之中的‘傲氣’。

小小新人,安敢大放厥詞?這是對老手藝人騎臉嘲諷啊!

但是工作來了肯定要重視,陸硯當即腦子裡過了一遍流程。

兩人經過一係列商量後,約定互不乾涉,各自測量、最後比對。

二樓西牆的裂縫像道陳年刀疤,彩玻璃濾進的陽光給黴斑鍍了層金。

陸硯從工具箱抽出墨線盒,鬆煙墨的苦香漫過塵味,而楊靈則蹲在牆角組裝激光儀,運動鞋帶像兩綹海草雜亂交錯。

“看好了——”

陸硯拇指抵住墨線一彈,棉線‘唰’地繃直貼上牆麵。

楊靈扶眼鏡湊近半寸,隻見墨線觸到牆體的瞬間,原本筆直的棉線突然蛇行般扭出毛邊。

“灰漿含水超三成就會這樣。”他指尖撫過凸起的線痕,牆粉簌簌落在她鞋麵,“比你們那個……”瞟了眼嗡嗡作響的激光儀,“會發紅光的大玩具實在。”

楊靈自然不服氣,按下啟動鍵,熒藍光束蛛網般覆上牆麵:“至少它不會給牆麵染色,這裡不需要‘斑馬’。”

這說話的習慣,帶點翻譯腔啊。

然後,也不知具體工作原理,牆體內部構造就跑進她的平板裡。

當屏幕跳出立體模型的瞬間,她突然‘咦’了聲——裂縫深處藏著根完好的楠木暗梁,這正是陸硯在方案中著重布置的一堵牆。

要知道,這是肉眼不能直接觀測的

兩人目光在光斑與墨痕間相撞:

很明顯,舊手藝並非是過時的手藝。

陸硯含而不露,心裡像餓了三天的人突然吃到免費鹵煮般暢快。

對方吃驚的模樣讓他收獲愉悅,神清氣爽。

彆過頭擰開保溫杯提前喝起慶功酒,喉結滾動時瞥見她鞋帶終於是散了。

突然想到村上春樹——林晚聲逼他看的:

如果我們彼此心意相通,你頭發亂了的時候我會笑笑地替你撥一撥,然後手還留戀地在你發上多呆幾秒。但是如果我們彼此情義不平等,你頭發亂了,我隻會輕輕地告訴你:

你頭發亂了噢。

“你鞋帶散了噢。”

楊靈小聲謝謝,背過身蹲下給鞋帶進行加固作業。

正午陽光把彩玻璃投影潑成滿地琉璃。

早知道文保局就來一個人,自己高低要把張野拉上幫忙。

陸硯獨自在一樓哼哧輾轉,反觀二樓基本沒有動靜。

前期要調試的工具不少,楊靈踮腳調試窗邊的傾角傳感器,藍色工作服係掛腰間,襯衫後背洇出汗漬。

態度上,陸師傅非常認可對方。

且不論專業水平,人家嬌貴的身份卻不拿半點姿態,這點足以讓人另眼相待。

眼看到了午飯時間,陸硯從工具包摸出袋壓縮餅乾扔過去:“你們搞監測都不吃飯?”

聽說國外沒那麼重視午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她撕包裝袋的手頓了頓,“理論上,進食會乾擾設備恒溫不過餅乾沒問題。”餅乾碎渣正好落在鍵盤縫裡。

“”

就您這不拘小節的手腳,不吃飯是對的!

高情商男人選擇歲月靜好,兩人就著各自保溫杯的涼茶啃完半袋餅乾,楊靈突然指著雕花門框:

“這種乾裂紋,你們用魚鰾膠還是糯米灰漿?”

“看年份。民國以前的用桐油石灰,建國後的”他忽然噤聲——她的嘴角沾著餅乾屑,睫毛在光斑裡撲閃如蝶翼。

“用魚鰾膠。”

突然萌動的暖流流淌全身,嚇得他一激靈,忙開口道:

“彆的另說,工作上不要怕麻煩,我們要知無不言多溝通!”

她點點頭,安靜咀嚼,下頜流暢的曲線表明,或許被咬一口也不會疼。

對方吃東西的時候呈現一種已讀但不想回的既視感。

索性兩人對付一餐又開始工作。

幾個小時的時間對於繁雜的測量指標來說不算什麼。

可能都覺得專業上‘輸了’是件不光彩的事情,整個下午也沒閒聊。

這是戰爭——儘管兩者不屬於對立關係——傳統手藝和現代科技的戰爭!

埋頭做事,為了交叉驗證用十二分力是彼此之間的默契。

暮色漫過彩玻璃最後一扇藍窗時,楊靈的手機傳來提示音。

顧南喬的語音外放炸開:“古建狂人,約個飯唄!”

楊靈回了一聲‘好’,摘下平麵鏡,揉捏微酸的脖子看向陸硯。

玻璃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陸硯拎起空餅乾袋:“你請?”

這裡用到的技巧是:

首先將語境帶入‘兩人要在一起吃飯’的前提中,達成‘不管是不是她請客,至少會一起吃飯’的結果。

“儀器借調費超支了。”楊靈摸出皺巴巴的零錢夾,“aa。”

一眼假,現在誰有現金啊!

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交鋒不失為一種樂趣。

“上個項目的工錢還沒結。”他晃了晃手機,“要不石頭剪子布?”

是玩笑話。

陸硯很樂意請她吃飯。

有多樂意呢?如果手裡有一百塊,他能毫不猶豫的給她花二十!

“陸”

“你左臉有一抹灰。”

陸硯從口袋遞出紙巾,用莫大的毅力忍住了這個撩撥女人的衝動。

便利店的暖黃燈光裹住三人,顧南喬托起關東煮擺拍,香奈爾的小馬甲,五官精致,舉止大方。

對比之下,兩個穿工裝的倒顯是一夥。

“百年危房愛情故事——”她把鏡頭懟到楊靈麵前,“女主角嘴邊有餅乾屑哦。”

楊靈手一頓,海帶結掉進辣湯濺起油星。

——自然是騙她的。

這姑娘,唉!

“你倆這工作餐也太寒酸了。”顧南喬戳著楊靈帆布包裡的壓縮餅乾包裝,“我們律所實習生都比這吃得好。”

工作餐簡陋確實該噴,問題是沒有工作餐啊!

所以這波不能噴。

“事先聲明,這兩頓都是我自掏腰包請的,得算人情。”

陸硯看向楊靈,對方也正看向他,視線一觸即過,顯然這是默契的體現。

可惜喝酒不合適,不然還有機會拜個把子。

這時陳禹的語音通話打了過來。

“哥們兒,想我了?”

“陸硯!下周一晚聲的巡演收官場在小酒館,給你留了前排座!”顏朵的聲音從陳禹的電話傳來。

陸硯咬著的竹輪卷‘哢’地斷裂,油星四射。

楊靈低頭擦拭濺上辣油的監測筆記,顧南喬的鏡頭定格在二人各異的側臉——陸硯盯著窗外飄搖的梧桐樹,楊靈的紙巾擦出更大的汙漬。

月光爬上老洋房剝落的牆皮,陸硯擰亮應急燈繼續測東牆數據。

沒辦法,說是五天左右提交,那便隻有五天時間,說是五天時間,難不成還真卡在最後一分鐘送過去?

儘早完事是最好的。

犯難就難在她也是一個人,連新兵蛋子都那麼自立,陸硯更不好意思去喊彆人幫忙。

楊靈回去前把陸硯臨時住的一樓偏房也順帶測一遍,想必進度上是不趕的,行軍床上的被褥還卷著白天她坐過的褶皺。

他摸到工具包裡的螺絲釘,順手釘緊了鬆動的窗框。

“嗒巴、嗒巴”

現在不熱也不冷,洗個冷水澡應該沒問題吧?

彩玻璃漏下的月光在地磚上遊移,像誰遺落的墨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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