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澄完全僵住。
她能聽見男人吸氣的聲音,像是搜尋目標的獵犬,他的嘴唇幾乎要觸碰到她的肩窩。
半獸人的體溫也高,平穩悠長的吐息如同灼灼熱浪湧來,透過衣料燒蝕著傷口。
蘇澄下意識想躲,卻被對方扣住了另一邊肩膀,被手套包裹的大掌緊按著肩胛骨,將她牢牢釘在原地。
他們離得很近,他頭頂上的耳朵又長,時不時晃動一下,尖端上軟乎乎的絨毛也一起顫抖。
幾乎要碰到她的臉了。
蘇澄:“……”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捏了一下。
好軟!
耳尖的毛毛比想象中更柔軟,像是裹著棉花的絲綢,指腹碾過時能感受到細膩的茸毛在肌膚間掃過。
她本能地摩挲耳背的軟骨。
男人的喉間突然溢出一聲壓抑的低喘。
握住她肩膀的大手陡然收緊,“你——”
蘇澄:“……”
蘇澄覺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但既然已經摸了,她乾脆又揉了揉。
淩暘:“……”
院子裡的聖騎士們:“…………”
那些人的表情被麵甲遮掩,看不出有什麼反應,然而他們的呼吸聲都停滯了幾秒。
顯然許多人都看到了。
蘇澄輕咳一聲,放開手一本正經地說道:“剛剛您耳朵上好像有一隻蚊子。”
紅發男人直起身,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為什麼——”
蘇澄恨不得打死自己。
總不能說因為我真的很喜歡小狗吧!
“——你們這裡春天就有蚊子?”
軍團長慢悠悠地說道,看起來還有些不解。
蘇澄:“?”
蘇澄趕緊就坡下驢,“這地方氣候就是很奇怪啦——”
淩暘忽然抬手按在了她的額上。
蘇澄頓時不敢動了。
教廷的軍團長,論起武力值,必然是聖騎士當中的佼佼者。
這種級彆的大佬,一指頭就能將她戳成肉醬。
光滑的皮革留下冰涼的觸感。
她看到一陣溫潤的白光,接著是徐徐蔓延的暖意,額頭的紅腫頃刻間化去。
“感覺好點嗎?”
男人的指尖順著額角緩緩下滑,在太陽穴處停頓片刻,輕輕畫了個圈,才終於勾住她小巧的耳垂。
他低頭湊過來,“當時一定很疼吧——”
說的似乎是額頭,但他卻在看她的肩膀。
蘇澄正要說話。
淩暘忽然掐住她發燙的耳垂。
他的食指順著耳後凹陷的曲線緩緩下滑,直至致命的頸椎處,滿意地瞧著女孩完全僵住。
緊接著,那股令人舒服的暖意再次流淌開來,湧向了受傷的肩膀,很快撫平了隱隱的疼痛。
蘇澄對上他的視線。
軍團長仍然是一副笑盈盈的樣子,“不客氣。”
“……謝謝。”
蘇澄想要點頭致意,偏偏他還握著她的後頸,她隻能維持仰起臉的姿態。
“作為冒然打擾你的賠禮,”淩暘垂眸望著她,“不過我也是聽說了你的事,才特意來看一眼的。”
“什麼?”蘇澄茫然,“退婚的事嗎?連您都聽說了?”
“哈哈哈哈哈,當然不是,”淩暘又忍不住笑,“是您的舅父昨天上交給這邊神殿的手鏈,因為關係重大,已經傳回了聖城索蘭,驚動了好幾位大人物——”
蘇澄:“?”
“……我恰好從這裡路過,來看看是誰交上了那麼有趣的東西,隻可惜我還有工作,下次再聊吧,親愛的小姐。”
淩暘放開了對她的鉗製,重新向她伸出手。
蘇澄僵硬地抬起胳膊。
紅發男人忍俊不禁,直接抓住了她,將少女纖細的手握在掌心,輕輕晃了晃。
“再會。”
說完就閃身消失了。
幾秒鐘後,天空中的巨龍咆哮一聲,展翼衝上雲霄。
庭院裡的聖騎士們也迅速離去,為首的隊長還向她說了聲抱歉。
等到他們悉數撤出府邸,林鎮才過來安慰她。
他隻以為甥女遭受了無妄之災,這會兒連聲讓她放鬆,趕緊去休息。
蘇澄欲言又止,“舅舅,手鏈是什麼情況?”
“你忘了?”林鎮訝然,“你父親的遺物,之前你覺得它有問題,就把手鏈給我,我想毀掉卻沒成功,隻好交給神殿的祭司了!”
蘇澄:“???”
這劇情是怎麼嫁接的?!刪掉林雲的戲,其他部分還都連著?
按照書裡設定,手鏈裡的靈魂來自兩千多年前,某個被教廷毀滅的王國,那個王國裡似乎就傳承著黑暗神的信仰。
靈魂原本也是活人,因為肉身被毀,而寄宿在手鏈裡。
更多細節就沒有揭曉了,也可能是後麵寫了,但她跳章沒看到。
沒想到教廷那邊竟然如此重視,甚至將東西送到了聖城,那可是光明神信徒的大本營。
淩暘還說驚動了大人物。
他自己就是軍團長了,偌大的教廷,有頭銜的聖職者千百萬論計,能比他職級更高的,還真沒多少。
“沒想到啊,”林鎮心有餘悸地說道,“幸好我們早早將東西交出去!”
他剛剛在院子外麵沒敢進來,因為角度緣故,根本沒看到甥女膽大包天的舉動。
蘇澄苦笑,“那是我父親留下的,希望他們彆覺得我和異教徒有什麼牽扯就好。”
“是你主動將手鏈交出去的,再說如果他們真的有所懷疑,你早就被抓走了。”
林鎮搖搖頭,“現任教皇快要飛升神域,聖選儀式也快開始了,教廷內部派係眾多,正經的大人物們都忙著呢,而且上交異端物品的人多了,如果動不動就抓去審判,誰還敢交東西?好了,彆擔心了,趕快去睡覺吧,養好精神,明天你那未婚夫就來了。”
蘇澄:“……”
她才想到下任教皇和未來聖女好像都會和自己有一腿,接著思及今晚發生的事,又覺得無比頭痛。
“舅舅,”蘇澄小聲開口,“能幫我找幾本書嗎,在明天早上我起床之前送來就好。”
林鎮讓她直說,聽完後滿口答應。
次日清晨,家裡的侍者早早敲響了房門,為她端來早飯,又遞來幾本厚重的典籍,說家主大人讓您早些過去。
蘇澄接過書翻了翻,向他們道謝,梳洗一番就出門了。
經過一片竹林和人工湖,又過了兩條回廊,路上遇到一群林家的少爺小姐。
他們都是來看熱鬨的,臉上神情各異,同情的、嘲諷的、幸災樂禍的都有。
“嘖嘖嘖,聽說你那個未婚夫,現在已經五階九星了,和家主大人一樣了!”
“哎,人家可是侯爵少爺,父親是京畿禁衛指揮官,母親是戰士總公會的長老……”
“而且啊,十九歲的戰師,整個帝國也挑不出幾個……”
“哦,聽說南河學院都想舉薦他參與龍騎士試煉了!”
“怪不得人家不願和你這種廢柴結婚——”
蘇澄麵無表情地從他們身邊走過。
龍騎士怎麼了?
如果她有林雲的待遇,那她以後還有古龍王當坐騎和老婆呢!
“哈哈哈哈哈你不是很牛嗎,蘇澄,現在怎麼不說——”
最大的嘲笑聲被迎麵投來的風刃打斷。
那少年吸了口冷氣,抹去臉頰上的鮮血,看著自己沾血的手指,“這?!”
所有人都傻了。
“那是什麼?!”
“她練出鬥氣了?不對,那不是——”
“魔法?”
他們驚疑不定地瞪著她。
蘇澄捏出了第二個風刃,舉在手裡晃了晃,作勢要扔。
“……那是風刃,二階魔法?!”
能默咒瞬發二階魔法,要麼她是絕世天才,要麼她學習魔法也有段時間了!
眾人頓時一哄而散。
剩下幾位滿臉八卦的,有人過來恭喜她成了魔法師,接著打聽昨夜的龍騎士。
那動靜實在太大,哪怕他們不在院子周邊,也都被龍吟驚醒,遠遠望見了那遮天蔽日的巨龍。
蘇澄擺擺手,說是追查異端的,隻是路過而已,他們看她不耐煩的樣子,都知道她這會兒沒心思,也不好多問。
她直接去了府邸正堂的會客廳。
走進門的一刻,滿屋的視線立刻彙聚過來,氣氛一時凝固。
幾位賓客都在打量她,接著就有人目露驚訝。
他們衣著華貴,氣質不俗,身上還有著相似的紋章,顯然都是出自南河學院。
那是銀月帝國最好的戰士學院之一,數百年來培養了無數高階戰士,因為坐落在帝都周邊,學院內貴族雲集。
“蘇澄小姐——”
一個年輕人從座位上站起來。
他看著二十出頭的模樣,身量高挑,一席白色短風衣,顯得肩寬腰細,高筒靴勾勒出雙腿的修長線條。
那墨黑的長發紮了個高馬尾,白皙俊美的麵龐上,一雙寒星似的黑眸泛著清光,神情疏冷淡漠。
青年微微頷首,姿態不失禮貌,卻又帶著幾分傲氣,宛如一株披雪而立的玉樹。
蘇澄看了看他。
其實這家夥的長相身材都不錯,但相比起來,昨晚的小——咳,半獸人都比他更符合她的性癖。
所以她是毫無遺憾,“侯爵少爺,你好。長話短說,你來退婚,我願意,合同拿來,我這就簽。”
“請不要這樣稱呼我,”青年微微一怔,“合同?”
“解除婚約,得有合同吧,一式兩份,白紙黑字寫明白了,從此約會約炮各不相乾,是吧,慕容先生?”
蘇澄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裡掏出準備好的羽毛筆。
會客廳裡陷入死寂。
“你誤會了。”
慕容悅微微皺眉,“我並不是為了……那些原因與你解除婚約,隻是接下來的數十年,我都要潛心修煉,我不想耽誤你。”
“好好好,謝謝,”蘇澄點頭,“什麼原因都可以,我都同意,我就是要合同,你不寫我來寫。”
慕容悅似乎想說些什麼,“當年的婚約隻是口頭上的,現在也——”
“不好吧,”蘇澄再次打斷了他,“還是白紙黑字寫清楚,否則以後有人賴賬不認怎麼辦?”
一個長老猛地拍碎茶幾,沉著臉冷哼一聲,“不知所謂!你算什麼東西,也太過抬舉自己了!”
蘇澄驚訝地看向他,“我說的是‘有人’,你怎麼就自動認定是慕容先生要賴賬了?另外你是哪位?和我們的婚約有什麼關係?難道你是他的監護人?不對啊,慕容先生成年了,應該能自己做主了吧?”
“你!”
“咳咳,”林鎮連連咳嗽,“這位是南河劍武院的李長老。”
說著不斷向外甥女使眼色。
那中年男人胸口的戰士徽記,是一柄樣式華麗、花紋繁複的黃金長劍,象征七階戰士。
——戰宗。
這個等級的高階戰士,眨眼間就能將府邸乃至街道灰飛煙滅,甚至讓整座城市淪為廢墟。
蘇澄卻不怎麼害怕。
晚上才見了魅魔和龍騎士,再想想自己作為主角,日後還得和無數神祇糾纏,她的閾值被狠狠拔高了。
“……唔,慕容先生。”
蘇澄回過頭,“當年是你父親和我父親商定的婚約,現在我父親去世了,你父親尚在,請問令尊知道你來退婚嗎?”
慕容悅臉色一沉,“既然是我的婚約,我認為這是我的事,與彆人沒有關係。”
蘇澄猛地一拍手,“是的!我也讚同!”
全場人都忍不住看她。
“婚姻戀愛自由!和家長和其他人都沒有關係!更何況帝國的法律,教廷的聖典裡,也明文規定了這一點,隻要是帝國公民,和誰結婚的權力,都隻掌握在自己手裡。”
蘇澄大聲說,順便拍了拍自己帶來的書。
“大家如果有疑問可以來看看,這是《銀月帝國婚姻典律》《銀月帝國通法》《婚姻法庭背後:那些讓人瞠目結舌的真相》還有《衝破枷鎖:踏上婚姻自由之路》,各種案例都寫得明明白白!”
全場皆靜。
南河學院的幾個導師長老,臉色也有些微妙。
他們當中,有人已安排過子女婚事,有人還沒做卻也存了這種想法,還有人乾脆就想與慕容悅結親,故此心裡並不認同。
可是也不能反駁,否則豈不是打了慕容悅的臉?
畢竟他就是在違逆父親的意思。
慕容悅在學院裡表現極好,入學不過三年,就已經接連進階。
之前還受到了劍武院院長的讚揚,甚至說要推薦他參與龍騎士試煉。
說不得日後慕容悅就能拜在其門下。
那可是戰皇級彆的絕世強者,也是南河學院的招牌,畢竟放眼整個銀月帝國,十階戰士都屈指可數。
因此學院裡許多人,都已經盤算著籠絡慕容悅,甚至想和他聯姻。
“所以,”蘇澄歪了歪頭,“既然這是你與我的事,那就和……這幾位都沒有關係了吧?”
她說著看向學院長老們。
他們的臉色也都有些糟糕。
慕容悅實力極強,整個林家府邸裡,也隻有林鎮與他同階,他們並不擔心他會出事。
隻是他年輕,又一門心思修煉,平日裡曆練也少,他們怕他壓不住場子,被林家占便宜罷了。
這話又不好拿出來說。
被人講到臉上,他們想要罵蘇澄無禮,偏偏又不好開口,一時間不由火大。
慕容悅沉默了兩秒,“帝國南境的招生大會已經開始,導師們都是為了這事,才來到金珀城,如今……”
他抬頭看了看蘇澄,“他們也有意對您進行考察,聽說您無法凝聚鬥氣,或許是因為沒找到合適的典籍。”
蘇澄無語了。
不管對方是在找借口,還是在威逼利誘,亦或二者都有,對她卻沒什麼影響。
蘇澄搖頭,“不用了,我不練鬥氣,是因為我不喜歡。”
李長老嗤笑一聲,“真是恬不知恥,誰不知道你是——”
蘇澄舉起手,淡青色的風精靈倏地閃現。
她指尖頓時湧起一股風流,將臉側的碎發吹拂卷起。
“我喜歡魔法,”她懶洋洋地說道,“也不稀罕你們學校。”
南河學院精英薈萃,卻是以培養戰士為主,雖然也有教授魔法的學院,但比起帝國那些老牌法術院校,自然就不行了。
全場皆靜。
李長老瞪著她說不出話來。
他是純粹的戰士,完全不通曉魔法,也沒能感應到她身上的元素精靈。
所以直至此刻,他才知道她是魔法師。
……她居然是魔法師?!
蘇澄放下手,“慕容先生,你我的婚約是長輩定下的,其實沒有法律效力,但很多人,尤其是你那邊的親屬朋友都知道,如果以後我去帝都,估計也免不了聽風言風語,所以咱們用合同寫清楚是最好的,省得以後說不清。”
原著裡還有一段,是女配的父親得知此事,專門找林雲道歉,說這事是女配自己的主意,根本不作數。
無論他是裝模作樣還是真心的,蘇澄都不想麵對這種情況。
她不再征求他們的同意,直接就動筆了,一邊寫一邊看書,幾本法典和案例大全被翻得嘩嘩響。
另外幾位長老都沉浸在震驚中,一時也沒人打斷她。
他們麵麵相覷,想著之前打聽到的消息,都說林家家主這外甥女是個廢柴,十六七歲了練不出鬥氣。
——後半句話倒也沒錯。
慕容悅頭痛地起身,走到她身邊,想看看她寫了些什麼東西。
“甲方與乙方於白月曆699年由雙方父親訂立婚約,約定雙方成年後,在條件成熟時履行婚姻義務。現因雙方意願及實際情況變化,經協商一致,決定解除該婚約。”
慕容悅:“……”
“自本合同生效之日起,甲方與乙方不得以任何形式(包括但不限於口頭、書麵等)以婚約名義乾涉彼此的戀愛、婚姻及其他一切個人性生活行為,雙方承諾,不得以任何形式向第三方(包括但不限於親友、同學、社會公眾等)散布或暗示彼此仍存在婚約關係,不得以婚約名義對彼此進行騷擾、威脅、嘲諷或施加任何形式的壓力……”
蘇澄動作停了一下,想到帝國裡的司法係統裡,都存在魔法測謊一類的手段,所以有些文字可以簡化。
她用筆敲了敲桌子,“……甲方與乙方應在本合同簽署後,以書麵、公告或雙方認可的其他方式,將本合同核心條款完整告知其直係親屬、老師、朋友及其他可能涉及的相關知情人。知情人自收到告知之時起即視為接受本合同約束。如甲方和乙方違反上述約定,違約方應向守約方支付違約金一百萬金幣。若知情人違反上述約定,甲方或乙方有權要求知情人承擔連帶責任,並支付同等金額的違約金。除違約金外,違約方還應賠償守約方因違約行為所遭受的精神損失,精神損失賠償金額為一百萬金幣,如違約行為導致守約方名譽受損或社會評價降低,違約方應額外承擔名譽損害賠償……”
慕容悅:“???”
他滿腦子都是一百萬金幣,感覺自己已經不會思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