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濃稠得仿佛能滴出水來。雲州城的街巷沉浸在一片寂靜之中,連更夫的梆子聲都顯得遙遠而模糊,仿佛被這無儘的黑暗吞噬了一般。
肖子安、沈墨和裴心瑤三人如同鬼魅一般,伏在麵攤對麵的屋頂上。青瓦的涼意透過衣衫,如絲絲寒氣般滲入肌膚,讓人不禁打個寒顫。然而,他們卻渾然不覺,目光如鷹隼般緊緊地盯著白鈴母女居住的閣樓。
紙窗上映著搖曳的燭光,那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顯得格外醒目。透過紙窗,隱約可以看見小荷正在梳發的剪影。肖子安心中暗忖:果然如我所料,白鈴母女並未真的逃出城去。
戌時三刻,燭火突然毫無征兆地熄滅了,就像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掐滅了一般。肖子安的眉頭微微一皺,他立刻凝神細看,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就在這時,閣樓的後窗悄然無聲地開啟了,一道纖細的身影如同幽靈一般從窗戶中翻出,輕盈地落在地上。月光如水,灑在那道身影上,映照出小荷蒼白如紙的麵容。她的雙眼空洞無神,仿佛失去了靈魂一般,嘴角卻掛著一絲詭異的微笑。
小荷的腳步有些虛浮,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她徑直朝著城西的方向走去,步伐踉蹌卻異常堅定。
肖子安三人悄然跟上,身形如影,始終保持著十步的距離。夜風拂過,他敏銳地注意到小荷脖頸後的肌膚上,那道細小的紅痕正泛著微弱的熒光,如同蛛網般微微脈動。
穿過荒草叢生的廢街,四周的屋舍漸漸稀疏,最終隻剩下一片殘垣斷壁。小荷停在一口枯井前,井沿爬滿青苔,石壁上歪歪扭扭刻著“永泰七年“的字樣,字跡早已被歲月侵蝕得模糊不清。
“娘……我錯了……“小荷突然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她的手指緩緩抬起,開始解自己的衣帶,動作僵硬,如同提線木偶。
肖子安的瞳孔突然收縮,他再也無法保持鎮定,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像閃電一樣迅速地衝到了少女麵前。
“小荷!“
少女聽到聲音,猛地轉過頭來。在皎潔的月光下,她的瞳孔竟然變成了詭異的琥珀色,散發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芒。她的嘴角緩緩咧開,一直延伸到耳根,露出了一排森白的牙齒,那笑容既猙獰又恐怖。
“來陪我們吧!“ 少女的聲音仿佛來自地獄的深處,冰冷而陰森。
話音未落,她的十指驟然暴長,指尖“嗤“地竄出猩紅的蛛絲,如毒蛇般朝肖子安纏繞而來!這些蛛絲速度極快,眨眼間便如一張大網般將肖子安籠罩其中。
肖子安見狀,毫不畏懼,迅速拔劍出鞘。隻見劍光一閃,如流星劃過夜空,蛛絲應聲而斷。然而,斷裂的蛛絲濺出的腥臭液體卻讓他大吃一驚——這些液體竟然具有強烈的腐蝕性,落在劍身上,立刻腐蝕出縷縷青煙,劍鋒也發出了“滋滋“的聲響。
“小心!“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裴心瑤的驚呼,“那是血蛛蠱絲,沾之即腐!“
肖子安心頭一緊,連忙側身避開又一波蛛絲的攻擊。他的眼角餘光瞥見了枯井深處,隻見井底傳來一陣密集的“沙沙“聲,仿佛有千萬隻蟲足在石壁上爬行。
下一秒,無數拳頭大小的黑蛛如潮水般從井口洶湧而出!這些黑蛛渾身漆黑,眼睛閃爍著寒光,張牙舞爪地朝肖子安撲來。
這些蜘蛛通體漆黑,背上卻布滿血紅色的蛛網紋路,八隻複眼泛著幽綠的熒光,口器張合間滴落粘稠的毒液。
“黑蛛族的血蛛蠱!“裴心瑤從腰間錦囊抓出一把黃色藥粉,淩空灑出,“它們怕雄黃!“
藥粉飄散,蛛群頓時躁動不安,前排的蜘蛛觸到雄黃,肢體抽搐著蜷縮成一團,但後方的蜘蛛仍舊瘋狂湧來。
沈墨鐵扇“唰“地展開,扇骨中寒光閃爍,數枚銀針齊齊射出,精準釘入幾隻血蛛的複眼。黑綠色的體液迸濺,蛛群攻勢稍緩。
“先帶小荷走!“肖子安低喝。
沈墨二話不說,一把扛起昏迷的小荷,轉身就往回跑。肖子安與裴心瑤且戰且退,劍光交織成網,將撲來的血蛛儘數斬落。
然而,就在他們即將退出廢街時——
“嘶——!“這聲嘶鳴猶如一把利劍刺破長空,直插雲霄,其尖銳程度令人耳膜生疼,仿佛能穿透人的靈魂。這聲音在井底回蕩,經久不息,整個大地都似乎被這恐怖的嘶鳴所震撼,微微顫抖起來。
枯井周圍的石板在這股強大的力量衝擊下,開始發出清脆的破裂聲,寸寸龜裂,仿佛不堪重負。緊接著,一隻巨大的身影從井底破土而出,帶起一陣塵土飛揚。
這隻巨型蛛後身軀龐大,足有牛犢大小,它的甲殼漆黑如墨,宛如鋼鐵鑄就,堅硬無比。八條長足如同鐮刀一般鋒利,閃爍著寒光,令人不寒而栗。而它的腹部更是鼓脹得嚇人,上麵赫然紋著一幅血紅色的蛛網圖案,這圖案與白鈴手臂上的疤痕竟然一模一樣!
蛛後的複眼如同燃燒的火焰,死死地鎖定著眼前的四人,透露出一股強烈的殺意。它的口器一張一合,突然噴出一股腥臭的毒霧,如同一股黑色的旋風,徑直朝四人席卷而來。
裴心瑤見狀,臉色劇變,她急忙又撒出一把藥粉。藥粉在空中迅速擴散,與毒霧相遇後,發出一陣“滋滋“的聲響,毒霧被稍稍阻隔了一下。然而,仍有一縷毒霧如幽靈般飄至沈墨的腳邊。
“啊!“沈墨突然發出一聲悶哼,小腿像是被千萬隻螞蟻同時叮咬一般,瞬間失去了知覺,身體猛地一顫,踉蹌著差點跌倒在地。
肖子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沈墨,他的眉頭緊緊皺起,沉聲道:“退!快退!“
然而,蛛後根本不給他們逃脫的機會,隻見它的八條長足猛地一蹬地麵,龐大的身軀如同一顆炮彈一般淩空撲來,速度快如閃電,氣勢駭人。
霍府東廂內,燭火幽幽搖曳,仿佛風中殘燭,隨時都可能熄滅。微弱的火光將屋內的人影拉得細長扭曲,宛如鬼魅一般。
霍如麒站在弟弟的床榻前,身體微微顫抖著。他的手中緊緊攥著一包暗綠色的藥粉,那藥粉在燭光的映照下,泛著詭異的熒光,仿佛是來自地獄的毒藥。
藥碗中的湯藥原本是清澈透明的,但隨著霍如麒將藥粉緩緩倒入其中,湯藥漸漸被染成了墨綠色,就像是一潭死水被汙染了一般。表麵還浮起了一層細密的氣泡,發出“滋滋“的輕響,仿佛是這毒藥在發出不甘的咆哮。
“最後一次了……“霍如麒喃喃自語道,他的額角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他的聲音充滿了痛苦和無奈,“弟弟,彆怪我……“
然而,就在他即將把那碗墨綠色的湯藥遞到霍如麟唇邊時,床上的人突然毫無征兆地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布滿了血絲,眼白幾乎被黑色的紋路完全侵占,原本應該是黑色的瞳孔此刻卻縮成了針尖大小,看上去異常恐怖。
更讓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原本靜止的黑紋,此刻竟然像是有了生命一般,開始緩緩蠕動起來。它們順著霍如麟的脖頸爬上他的臉頰,在那蒼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膚下遊走,仿佛是一條條黑色的毒蛇,在尋找著下一個獵物。
“哥……“霍如麟的嗓音異常嘶啞,已經完全不像是人類的聲音,“你還要毒我多久?“
“哐當!“
藥碗像被抽走了支撐一般,從霍如麒的手中直直地滑落下去,仿佛失去了生命的重量。隻聽得“砰”的一聲脆響,藥碗狠狠地砸在地上,瞬間四分五裂,墨綠色的藥汁四濺開來,濺落在霍如麒那雙精致的錦靴上。
那墨綠色的藥汁仿佛具有強烈的腐蝕性,接觸到錦靴的皮革後,竟然迅速地將其腐蝕出了幾個小洞,就像被毒蟲叮咬過一般。
霍如麒顯然沒有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他踉蹌著向後退去,後背猛地撞在了多寶架上。多寶架上擺放的幾件古董瓷器在這猛烈的撞擊下,也開始搖搖欲墜,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你……你早就知道?”霍如麒的聲音充滿了難以置信,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眼前的人,仿佛要透過他的眼睛看到他內心最深處的秘密。
而此時,原本躺在床上的霍如麟卻緩緩地坐了起來。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原本健康的膚色早已被一股詭異的黑色所取代,那黑色的紋路如同蛛網一般,從他的額頭開始,逐漸蔓延到了他的太陽穴。
他每說一個字,都顯得異常艱難,仿佛那字是從他的喉嚨深處硬生生擠出來的一般。隨著他的話語,那黑色的紋路突然像是被激怒了一樣,猛地暴起,在他的臉頰上迅速蔓延,最終組成了一幅極其詭異的蛛網圖案。
“半年前的中秋……你說一定會讓我好起來……”霍如麟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乎變成了耳語,但那話語中的絕望和憤恨卻如同重錘一般,狠狠地敲在霍如麒的心上。
“結果……結果是把那些姑娘……獻給‘蛛母’……換我續命……”說到這裡,霍如麟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他的身體因為咳嗽而不停地顫抖著,仿佛風中的殘燭一般。
隨著他的咳嗽,一口又一口的黑血從他的口中噴湧而出,濺落在他身下的錦被上。那黑血落在錦被上,竟然像是被火灼燒了一般,冒出絲絲白煙,散發出一股刺鼻的惡臭。
“就連小荷……你都不放過……”霍如麟的話語中充滿了痛苦和絕望,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霍如麒,那裡麵的恨意仿佛要將霍如麒吞噬。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篤、篤、篤”的拄杖聲,那聲音由遠及近,在這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突兀。
珠簾被一隻枯瘦的手掀開,閔婆婆佝僂著身子走進來。燭光下,她臉上的黑紗無風自動:“二公子既已想起,老身便直說了。“
她的動作緩慢而輕柔,仿佛那袖子下隱藏著什麼極其珍貴的東西。隨著她的動作,左袖被緩緩掀開,露出了手腕內側。那是一道與白鈴手腕上一模一樣的黑痕,然而,這道黑痕卻顯得更為陳舊,邊緣已經泛起了紫色。
她的聲音低沉而沙啞,透露出歲月的滄桑:“當年,你的兄長與黑蛛族進行了一場可怕的交易。他用七名純陰少女來喂養那血蛛蠱,卻未曾料到這蠱蟲會反噬到你的身上。”
說罷,她的指甲突然暴長三寸,閃爍著寒光。隻見她手臂一揮,那鋒利的指甲如閃電般劃過霍如麟的手臂。刹那間,黑紋像是被驚擾的蜂群一般,迅速地退縮了些許。
霍如麒突然發出一陣癲狂的大笑,笑聲中卻夾雜著一絲哭腔:“你以為自己就清白嗎?”他猛地扯開自己的衣襟,胸口處竟然赫然紋著一隻黑色的蜘蛛,那蜘蛛的紋路清晰可見,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
“若不是你教我用蠱術來提升功力,我又怎會……”他的話語還未說完,便被閔婆婆的怒喝聲打斷。
“閉嘴!”閔婆婆的拐杖重重地頓在地上,那杖底竟然如同利劍一般,深深地刺入了青磚三寸。隨著她的這一動作,一股腥風突然席卷整個房間,所有的燭火都在瞬間變成了幽綠色,仿佛被一股詭異的力量所籠罩。
暗處,躲在屏風後的郝明遠聽得心驚肉跳,額頭冷汗直流。他有些後悔沒聽肖子安的勸告,執意留在霍府監視霍如麒,恍惚間不自覺後退半步,卻不慎踩到一根斷裂的窗欞。
“哢嚓——“
清脆的斷裂聲在死寂的房間裡格外刺耳。
“誰?”閔婆婆突然發出一聲低吼,她那原本佝僂的身軀猛地挺直,如同一頭被驚擾的野獸。黑紗下的眼睛如同燃燒的火焰一般,迸發出令人心悸的凶光。
她的袖袍如同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掀起,三枚泛著藍光的毒針如閃電般破空而出!這毒針速度極快,眨眼間便已到了郝明遠麵前。
郝明遠見狀,心中大驚,他來不及多想,本能地側身一閃。隻聽“嗖”的一聲,毒針擦著他的耳畔飛過,直直地釘入了他身後的梁柱之中。
被毒針刺中的木料仿佛瞬間失去了生命力一般,迅速腐爛,冒出一股股刺鼻的白煙。
“郝明遠?!”一旁的霍如麒見狀,臉色大變,失聲喊道,“快抓住他!”
閔婆婆顯然也認出了郝明遠,她的指甲突然如同彈簧一般伸長,變得如同利刃一般,閃爍著寒光,直直地朝郝明遠刺來。
郝明遠心中暗叫不好,他手忙腳亂地抄起身旁的屏風格擋。隻聽“嗤啦”一聲,那三寸厚的檀木屏風竟然如同紙糊的一般,被閔婆婆的指甲生生劃穿!
郝明遠嚇得亡魂皆冒,他一邊驚恐地大叫著,“老沈!肖兄!救命啊!”一邊轉身朝著窗戶狂奔而去。
然而,就在他即將躍出窗戶的一刹那,閔婆婆手中的拐杖突然如同有了生命一般,猛地射出一道蛛絲,如同閃電一般,死死地纏住了他的腳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