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深處,一片靜謐,唯有微風拂過竹葉的沙沙聲。在這片清幽之地,無塵子正悠然自得地煮著茶。他麵容清瘦,卻透著一股超凡脫俗的氣質,雙目炯炯有神,宛如深潭靜水。
他手中輕搖著一把蒲扇,扇動的微風與藥爐中的火焰相互呼應,使得那火焰忽明忽暗,仿佛在跳著一場神秘的舞蹈。
“無塵子前輩。”肖子安深拘一禮,一向冷靜的他,此刻竟麵露急切之色,“您認識我?”
無塵子緩緩抬起頭,看了一眼肖子安,嘴角微揚,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肖元君將軍之子,肖若庭。”
肖子安深施一禮,語氣中帶著些許驚訝:“您還認識我父親?”
“自然。”無塵子的聲音平靜而溫和,“你父親臨終前,曾托人帶信給我。”
說罷,無塵子微微一笑,示意肖子安和他一同坐下,然後娓娓道來:“十年前,我與你父親在漠北相識,那時我們兩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結下了深厚的友誼。而你,當時還是個十來歲的少年,我與你也有過一麵之緣。”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我與你父親曾有過一個約定,若他日他有難,我必護你周全。”說這話時,無塵子的目光落在了肖子安身上,眼中閃過一絲關切。
肖子安心中百感交集,他沒想到父親與無塵子之間還有這樣一段淵源。
無塵子繼續說道:“三年前,肖家一夜之間被屠殺殆儘,遭遇滅門之禍,而肖將軍唯一的兒子卻離奇失蹤。這三年來,我一直在四處打聽你的消息,沒想到,最終你還是找來了。”
他凝視著肖子安,似乎想從他的臉上看出這幾年的經曆,“這幾年,你都去哪裡了?”
肖子安尚未回答,裴心瑤突然驚呼:“師父!他身上有血梅印記!“
隻見無塵子手中的茶勺“啪“地折斷。他猛地掀開肖子安的衣領,露出後頸處一個若隱若現的紅色梅痕。
“北境血咒……“無塵子臉色驟變。
爐中的火焰“劈啪“一跳,映得無塵子的麵容忽明忽暗。
“血咒?“肖子安下意識摸了摸後頸,“這是什麼?“
無塵子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轉向裴心瑤:“去取窺天鏡來。“
裴心瑤應聲離去,不一會兒捧回一麵青銅古鏡。鏡麵布滿奇異紋路,邊緣刻著二十八星宿的圖案。
“這是藥王穀鎮穀之寶,能照出人體內的異毒。“無塵子示意肖子安站到鏡前。
鏡中,肖子安的影像漸漸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幅駭人景象——他的經脈中流淌著淡淡的紅色細絲,如同活物般在血管中遊走,最終在後頸處彙聚成一朵含苞待放的血梅。
“嘶……“郝明遠倒吸一口涼氣,“這是什麼鬼東西?“
無塵子的手指從肖子安後頸的血梅印記上移開,眉頭緊鎖如溝壑縱橫。那印記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暗紅色,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動。
“血魂咒……“無塵子喃喃道,“北境皇族秘術,需以至親血脈為引。中咒者會逐漸喪失神智,最終淪為施咒者的傀儡。“他抬眼看向肖子安,“你父親絕不可能對你下此毒手。“
肖子安喉結滾動:“那這咒印……“
無塵子從藥櫃取出一把銀刀,“三年前肖家慘案當晚,應該是有人取了你父親的血。“
刀尖輕挑,血珠從印記中滲出,竟在半空凝成細小的冰晶。郝明遠“呀“地驚叫出聲,被沈墨一把捂住嘴。
“怪哉。“無塵子盯著冰晶,“血魂咒本該讓你喪失心智,可你卻隻是失憶……“
郝明遠倒吸一口涼氣:“那肖兄為何隻是失憶?“
“這正是蹊蹺之處。“無塵子捋著白須,“按理說,血魂咒一旦種下,三日之內必見成效。可子安體內的咒印卻似被什麼力量壓製,始終未能完全發作。“
沈墨的鐵扇“唰“地合上:“會不會與三年前那場變故有關?“
肖子安下意識摸向腰間的斷劍——這是他唯一記得的隨身之物。劍柄處那個模糊的“柒“字,此刻顯得格外刺目。
沈墨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來一般,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袖口處濺上了幾點暗紅色的血跡,在潔白的衣袖上顯得格外刺眼。
無塵子的目光如閃電一般迅速掃過沈墨,他的眉頭緊緊皺起,似乎發現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你也有傷?”無塵子的聲音低沉而嚴肅,帶著一絲質問的意味。
沈墨勉強笑了笑,想要掩飾過去,“舊疾而已,無妨。”
然而,無塵子卻不依不饒,他一步上前,不由分說地抓過沈墨的手腕,三根手指如鐵鉗一般緊緊搭在沈墨的脈搏上。
片刻之後,無塵子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陰沉,他的嘴唇緊緊抿起,似乎在壓抑著內心的震驚。
“‘千山醉’?此毒需連續服用三年才會發作,你……”無塵子的聲音有些顫抖,他顯然對這個結果感到難以置信。
一旁的郝明遠聽到“千山醉”三個字,頓時跳了起來,滿臉驚愕地看著沈墨,“沈兄也中毒了?”
沈墨的神色卻依舊如常,他淡淡地笑了笑,仿佛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家父早年間中的就是此毒,想來是遺傳所致。”
無塵子的雙眼如同鷹隼一般,緊緊地鎖住沈墨,他的目光犀利而尖銳,仿佛能夠穿透沈墨的身體,直接洞悉他內心深處的每一個念頭和想法。
“千年醉並非遺傳之毒,而是需要長期投喂。此毒是為了克製你體內的另一種毒吧。”無塵子的聲音低沉而嚴肅,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
沈墨沉默了片刻,然後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他的聲音輕柔而平靜,仿佛這並不是什麼生死攸關的大事,“果然是神醫,一下便看出來了。無妨,暫時還死不了。”
“你上一次毒發是什麼時候?”
“正月十五。”
他的語氣如此淡定,以至於讓人感到有些詫異。這就像是在談論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而不是在談論他自己身上的致命毒藥。
站在一旁的肖子安始終保持著沉默,他靜靜地觀察著沈墨的一舉一動。當他聽到沈墨說出“上月十五”這四個字時,他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起來。
就在這時,肖子安注意到了一個極其細微的動作——沈墨的手指正在無意識地摩挲著鐵扇上的某處花紋。這個動作雖然看似微不足道,但卻引起了肖子安的警覺。
郝明遠見沈墨像個沒事人的樣子,心中愈發焦急,忍不住催促道:“沈兄,那你趕緊求神醫幫你解毒呀!”
然而,沈墨卻隻是淡淡地搖了搖頭,緩聲道:“我的毒,怕是神仙也救不了。”
這句話如同一盆冰水,澆滅了郝明遠心中的希望之火。他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沈墨,半晌說不出話來。
一旁的無塵子聽了沈墨的話,也是沉默了許久。他凝視著沈墨,似乎想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一絲端倪,但最終還是一無所獲。
就在氣氛有些凝重的時候,裴心瑤突然指著窗外,高聲喊道:“師父!西邊的瘴氣散了!”
無塵子聞言,眸光微微一動,但他並沒有多說什麼,而是轉身從藥櫃中取出了一套金針。
“血咒雖未完全發作,但已侵蝕經脈。若要恢複記憶,需先解咒,再行施針。”無塵子一邊擺弄著金針,一邊解釋道。
“如何解?”沈墨連忙問道。
無塵子豎起一根手指,說道:“需三味藥引。”接著,他又依次豎起另外兩根手指,“千年靈芝、金線蓮,以及……”說到這裡,他稍稍停頓了一下,然後才繼續說道,“禁忌之地的‘幽冥花’。”
“幽冥花?”裴心瑤聞言,猛地抬起頭來,滿臉驚愕地看著無塵子,“師父!幽冥花長在毒龍潭邊,那地方連您都——”
“所以需要你帶路。”無塵子突然打斷她的話,語氣堅定地說道,“你對禁忌之地最為熟悉。”
裴心瑤聞言,猛地瞪大了眼睛,滿臉驚恐地喊道:“我才不去呢!那潭裡的蛟龍可是會吃人的!”然而,當她瞥見無塵子那原本白皙的臉色漸漸變得鐵青時,心中不禁有些發虛。
猶豫片刻後,裴心瑤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說道:“好吧,我可以帶路,不過……得給我五百兩銀子才行!”
“心瑤!”無塵子見狀,連忙嗬斥道,顯然對她的要求感到十分不滿。
然而,就在這時,肖子安卻從懷中掏出了一疊厚厚的銀票,二話不說,當場抽出一張,迅速填寫好數額後,便直接遞到了裴心瑤麵前,微笑著說道:“有勞裴姑娘了。”
裴心瑤定睛一看,隻見那張銀票上印著“青州趙氏錢莊”的朱紅印章,右下角還有一方小巧的小篆私印,上麵赫然寫著“憑此通兌”四個字。
一旁的郝明遠看到這一幕,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滿臉不可置信地看著肖子安,驚訝地問道:“肖兄,你哪來這麼多錢啊?”
肖子安微微一笑,將剩餘的銀票收了起來,解釋道:“去年在青州的時候,我有幸破獲了一樁禦賜字畫失竊案。事主正是皇商趙老爺子,為了感謝我的幫忙,他特意贈送了我這份特權。”
沈墨在一旁用扇子掩住了微微上揚的嘴角,調侃道:“原來如此,難怪這一路走來,肖兄住店都從不還價,原來竟是如此深藏不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