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秋荷讓何枝捧著紅散不要動。
她伸出自己的手腕，白紙般的手腕皮膚處慢慢凸起，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黑色芯片從血肉中冒出。
何枝第一次見到這種藏匿東西的手段，她驚訝地看到魏秋荷把東西取出後，手腕上的皮膚重新變得光滑如初。
“隻有把東西藏在身體裡，才不會被赤星的那些人發現。”魏秋荷對何枝笑了一下，“這還是彆人教我的獨門秘技，我學了很久才學會。”
她舉起手中的芯片，向何枝展示。
“芯片裡是我在赤星收集的資料，可以證明我說的事情。”魏秋荷一邊說，一邊把芯片小心翼翼地放進紅散裡。
在確定芯片和紅散融為一體後，她才真正鬆了口氣。
“玩家沒辦法把副本世界的東西帶回紫星，除非變成了副本獎勵的道具。”
“但紅散、也就是赤星能量是個例外，我把芯片放進紅散裡，你回到紫星之後，一定要拿給霍尋靜看。拜托你了。”
何枝慎重地將紅散收好，聞言立刻問：“你呢？你不和我一起回紫星嗎？”
“我不能走。”魏秋荷搖搖頭，“如果我回到紫星，會立刻被紫星靈核檢測到，赤星的人會懷疑，你、霍尋靜，還有129都會暴露。”
“我留在這裡，反而能隨時接應你們，為你們搜集線索，傳遞消息。”
何枝沉默半晌，“你保護好自己，我們一定會接你回去。”
“好。”魏秋荷露出微笑，但她的笑容中又有些傷感。
雖然何枝做出了承諾，她也做出了回應。
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堅持到那天。
何枝收拾好情緒，問：“我怎樣才能回到紫星？”
“通過紫星靈核。”魏秋荷說。
何枝看向眼前的金屬球體，“靈核……我要怎麼進去？”
“等。”
“等？”
魏秋荷莞爾，“紫星靈核並不是完全由鋼鐵製成的，之所以包裹著一層金屬外殼，是為了保護裡麵的人。”
“赤星的何枝，正在最深處和靈核融合。”
“那她能聽到我們說話嗎？”何枝問。
“不能。”魏秋荷搖頭，“從融合開始之後，她就會處於無知無覺的沉睡狀態，融合完成後才會醒來。”
“靈核基地出現時空裂縫，十有八九是融合實驗出現問題。稍後肯定會有人來檢查何枝、嗯……我們叫她紅何枝吧。”
“稍後肯定會有人來檢查紅何枝的情況，等他們打開靈核外殼，你就尋找機會進入靈核上的任意時空縫隙。”
“我會重新進入副本。”何枝說，“雖然不確定是哪一個副本，但隻要我能通關，就可以重新回到紫星。”
魏秋荷露出欣賞的眼神，正要點頭，整個人忽然全身一緊。
她微微偏頭，眼神從柔和變得犀利。
在感受幾秒後，魏秋荷快速說：“有人過來了，你先躲起來！”
整層都是空蕩蕩的黑暗，舉目四望，唯有高大的立柱。
何枝迅速移動到一個立柱之後，立刻使用喪屍化技能，讓自己的呼吸心跳趨近於無，整個人完全隱藏在黑暗裡。
十幾秒後，兩道足音相伴響起，一道沉穩，一道輕快。
何枝稍微側身，眼角餘光觀察外麵的情況。
來的是不久前見過的赤星將軍。還有一個四十多歲，穿著白大褂、拿著手提箱，笑容輕鬆隨意的女人。
他們穿過黑暗，停在紫星靈核麵前，和站在原地未動的魏秋荷說話。
而魏秋荷則一改和何枝相處時的鮮活生動，她的表情變得僵硬麻木，眼神呆滯，像是一隻蒼白的木偶。
她重新變回了被赤星洗掉記憶，完全控製的狀態。
“51號，靈核的情況如何？”
魏秋荷停滯兩秒，才如卡頓的機器一樣慢慢抬起頭，“一切正常。”
將軍繼續問：“有沒有發現不明人員潛入？”
“沒有發現不明人員潛入。”
“那何枝指揮官呢？她有從靈核裡出來過嗎？”
魏秋荷一板一眼地回答：“何枝指揮官依舊在靈核內進行融合實驗，沒有出來過。”
穿著白大褂的女人拍拍手，露出微笑著說：“將軍這下放心了？我就說嘛，融合實驗還未結束，何枝怎麼可能自己從靈核裡跑出來。”
“何氏夫婦的話不似造假，說不定是實驗過程出了差錯，影響到她的心智。”將軍沉吟：“齊博士，不如我們打開靈核，再確認一遍。”
齊妙頷首，和將軍同時伸出自己的右手，放在紫星靈核的金屬外殼上。
金屬球體在他們的手放上去的那一刻停止了運轉。
“喀”的一聲，光滑的銀灰色外殼忽然裂了一道縫，巨大的轟鳴聲響起，而外殼則均速向外分開，露出了裡麵夢幻流動的紫色物質。
這些物質似固體又似液體，緩慢地融化、流動、又重新聚合，在無儘的運動變化中裂開一道又一道的時空裂縫。
最深處沉睡著一道朦朧模糊的影子，看不清具體麵容。
“她還在，融合實驗還在進行中。”齊妙肯定地說。
“在就好，她是我們赤星最後的希望了。”將軍如釋重負，“齊博士，你說基地裡出現時空裂縫，是靈核出了問題。不如趁機檢查一下。”
齊妙爽快地答應了，她打開手提箱拿出各式各樣的奇怪工具，身體前傾探尋，好幾次都要觸碰到那些黑色裂縫。
“唔……果然是融合出問題了。時空縫隙太多，指揮官的身體和意識都沒辦法完全承受……導致靈核的運行有輕微的混亂……”
齊妙檢查結束之後，將身體縮回來，輕鬆地說：“問題不大，給指揮官注射一些s71型藥劑就可以了。”
“s71型藥劑？那是什麼？”將軍立刻問。
“是一種新型藥劑，我拿給您看。”
她在手提箱中翻找著，尋找無果後，乾脆將手提箱倒置。
珍貴的藥劑、醫用耗材、實驗報告都被她像倒垃圾一樣，嘩啦啦地倒了出來。
將軍忍耐地看著她，十分不願意承認這麼一個毫無條理、生活邋遢的女人居然是他們赤星首屈一指的科學家。
何枝雖然是她的學生，但幸好不像她。
“啊，找到了。”
齊妙撿起一個牛皮袋，從裡麵抽出兩支淡紅色液體，小聲嘀咕說：
“奇怪，怎麼隻剩兩支了？難道是霍尋靜拿走了一支？”
躲在柱子後的何枝在看到齊妙手中的藥劑後，目光瞬間停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裡。
從顏色來看，和霍尋靜給她注射的那支一模一樣，是不是同一種藥？
而齊妙接下來說的話，也恰巧證明了何枝的猜想。
“s71型藥劑，彆名，超維基因進化液，是基因改良液的高級版。霍尋靜擔心何枝的身體無法接受融合，耗費大量精力新研發出來的。”
齊妙向將軍解釋說：“這種藥劑很適合進行融合實驗的指揮官，不僅能幫助她擺脫那些時空裂縫後世界的汙染，也能幫助她強化自身力量，更好地控製紫星靈核。”
將軍緩緩問：“這種藥劑也會像基因改良液和其他藥劑一樣，放在紫星商城中，供那些‘工具’交易使用嗎？”
“我們有過這種想法，但最後還是否決了。”
“為什麼？”
“因為超維基因進化液有一個致命的缺點。”
齊妙將玻璃管裡的藥劑抽取到針筒內，不忘詳細解釋：
“我們做了實驗，發現受試者在服用這種藥劑後，會對赤星的能量變得極為敏感。如果讓‘工具’服用，很容易讓他們發現投放在副本中的赤星能量。”
“發現赤星能量後，說不定就會發現赤星，發現我們。”
原來如此。
何枝心想，怪不得她在注射藥劑後，赤星上的空氣在她的眼中就變成了淺淡、縹緲卻無比巨大的“紅散”。
而赤星的霍尋靜會對她說，你永遠能找到回赤星的路。
現在看來，超維基因進化液的“缺點”，恐怕是赤星霍尋靜故意留下的私心。
他害怕紅何枝會在融合實驗中逐漸迷失，無法醒來。
思考間，何枝聽到身邊響起微小的電流聲。
魏秋荷的本體依舊站在將軍麵前一動未動，但電流勾勒出的虛影分身卻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何枝身旁。
“靈核已經被打開，我現在會找機會把赤星的將軍和齊博士引開。”她用口型對何枝說：“你要把握機會，在他們離開後立刻進入靈核。”
“如果還有餘力，就去破壞掉紅何枝和靈核的融合過程，最簡單的方式是直接殺掉她！”
何枝點頭，五指握緊手中的匕首。
魏秋荷的眼神憂慮，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要叮囑。
“紅何枝是赤星第四軍的指揮官，無論是身體素質還是格鬥能力，都是人類中的佼佼者，有了紫星靈核力量加持，她能強大到什麼地步，誰也說不清楚。”
“一擊不中，必須要立刻逃離。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還有，等你再進入a級副本世界，我想請你幫我留意……”
魏秋荷的話說到一半，又頓住。
何枝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留意什麼？”
“算了。”魏秋荷搖搖頭：“時間要來不及了，一兩句話說不清楚，等下次吧。”
她靠近何枝，抬起雙手，隔著一段距離虛抱了一下她。
“我現在就去引開他們。何枝，接下來的行動務必要小心謹慎！”
“你也是，保護好自己，等我們來救你！”
魏秋荷的虛影在眨眼之間消散，而樓下卻忽然傳來劈裡啪啦的巨大電流聲，還有一些人的慘叫和哀嚎。
焦臭味隔著老遠傳了過來，將軍立刻回頭看向門口，齊妙進行注射的動作也同時停住。
“外麵什麼情況？”將軍快速問表情麻木的魏秋荷。
魏秋荷是頂層的最後防禦，她會以自身的雷電異能封鎖頂層的門窗和除電梯以外的入口，確保這裡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
而劇烈的電流聲則意味著樓下出事了。
果然，魏秋荷迅速反應：“有敵人襲擊，人數無法估計，已突破第一層警戒，已突破第二警戒……正在向著頂層靠近，二十秒後抵達入口。”
將軍抽出腰間的槍支，冷臉道：“下麵的守衛乾什麼吃的！齊妙，立刻關閉靈核外殼，跟我走！”
“51號，保護我們安全離開！”
“是，將軍。”
齊妙來不及收攏自己的工具箱，便匆匆按下靈核外殼的關閉按鈕，在魏秋荷的保護下跟著將軍向外撤退。
樓下的慘叫聲依舊在繼續，頂層卻重新變得寂靜，隻有靈核外殼收攏閉合的轟鳴聲。
正當這兩瓣金屬外殼將要合攏時，一塊巨石突然被丟了出來，卡住了即將合攏的機器。
何枝迅速從立柱後跑出，她的身體如輕巧的雨燕，片刻不停地跳進紫星靈核之中。
在進入的瞬間，一股刺骨的寒涼從頭澆到了尾，就像是在三九寒天裡赤身裸體地跳入冰窟。
何枝看到無數碎片閃光向她湧來，轉瞬間進入她的身體。
大腦“嗡”地一下，意識受到強烈的衝擊。
無數亦真亦假的畫麵在眼前疊加浮現。
雲卷雲舒，花朵從破土發芽到盛開再到凋零，魑魅傀儡從深海與大地中浮起，漫天神佛於蒼穹中俯首，一個族群從茹毛飲血到鋼筋水泥又到在戰爭中消失，無數世界形成又湮滅。
海量信息在頭腦中翻湧、爆炸。
喉嚨裡泛出血腥味，視線也蒙上血色。
何枝痛苦地往前掙紮了一下，穩住為數不多的意識。這時她才隱隱感覺到原來自己還沒有完全進入紫星靈核之中，隻有上半身栽了進來。
但她的意識卻要幾乎崩潰了。
往前探的雙手忽然觸摸到了什麼柔軟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