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什麼意思?”
巴倫說,但手已經下意識握緊了扳機。
穿越是他在此世最大的秘密,某種程度上與性命比肩。
如果巫師不能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複,就算冒著現在被執法者組織發現的風險,他也要將其葬身在此!
蘭考顯然沒想到巴倫居然有那麼大反應,低聲說:“看來康斯坦丁先生也並不清楚自己家族的秘密啊。”
“秘密?什麼秘密?”
“【痛苦賜福】。”巫師說。
“【痛苦賜福】?”
這名字聽起來怎麼又哭又笑活蹦亂跳。
“這是所有裡側舊裔曆史學家都知曉的事。”巫師低聲說,“不過考慮到你是無血者,在表側生活那多年,在遺忘律的作用下或許也早已舍棄了過往的那些記憶,倒也正常。”
一旁傑克聞言,拉長音調“哦”了一聲,撓撓腦袋說:
“你說的是舊血家族血脈傳承中的力量和詛咒?例如天生靈力充沛的蘭斯洛特家族、魔藥抗性高的貝奧武夫家那種?”
巫師點點頭,肯定了傑克的說法:“這是隻會出現在古老舊裔家族中的血咒,擁有這種血咒的家族被稱為舊血家族。”
“比如獸派獵魔人家族範海辛家,他們的血統讓他們的獸化相比其他獸派更加穩定而強大,但代價是每到月圓之夜,他們便難以壓製自己體內的烙印。”
範海辛我知道,殺了德古拉伯爵的吸血鬼獵人,還有電影,金剛狼演的。巴倫在心裡說。
“比如曾經的龍騎士家族德拉貢,能夠與紅龍契約證明了他們血統尊貴。
可這種尊貴的血統讓他們天生遭受命運的棄弄,妖魔惡鬼群龍都渴望他們的鮮血,龍毒也無時無刻在腐蝕他們的身體……紅發便是德拉貢家逐漸被紅龍之毒侵蝕的象征……”
紅發……德拉貢……
巴倫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卡門,那一襲紅裙、妖豔如火不可捉摸的魔女。
傳說百年前她滅亡自己的家族,屠戮看守狂龍的獅瞳騎士團,親手殺死紅龍並奪走了三分之一【龍之律法】。
那個夜晚在如今裡側的曆史教科書上被稱為“紅龍之隕”與“背叛之夜”。
紅龍的隕落讓鎮壓狂龍的背叛者之崖失去看守者,群龍暴動,諸魔出伏。
如若不是黃金巫師伊薩克·牛頓出麵,恐怕狂龍會帶領龍族衝破背叛者之崖的禁錮,為世界帶來滅世的災禍。
“再比如曾經的聖殿騎士康斯坦丁家,他們的賜福讓他們同時兼修兩種職業……”
蘭考看向巴倫,瞳孔中閃爍的光不知是惡意還是憧憬,“而痛苦,便是人格分裂。”
“人格分裂?”傑克驚呼,“怪不得我一直覺得康斯坦丁兄弟有時候顛顛的,搞半天是神經病啊!”
”
你才是神經病,你全家都神經病。
巴倫強壓心中震怖,他的注意力放在蘭考嘴中的兼修職業上。
“職業律不是彼此排斥對方,一個靈魂隻能契約一種律法嗎?”
他想到巫師所從事工作的內容——【雙生】。
又驀然想到自己同時契約了兩種不同的律法職業,騎士與獵魔人。
人格分裂?人格分裂就可以讓我同時契約兩種律法職業嗎?
那豈不是說如果我有多重人格,就可以巫師、聖者也都契約個遍了?
這個猜測讓巴倫既心潮澎湃,又毛骨悚然。
心潮澎湃在於他的雙修職業,貌似並非是男爵嘴中那種要被拿去人體研究的程度。
毛骨悚然在於當時他強行契約血派獵魔人時,心裡的兩個小人該不會是真的了。
但蘭考接下來的話否定了他的想法。
“不,怎麼可能有能同時簽訂兩種律法職業的舊裔。”巫師搖頭,“能同時執掌兩種及以上律法,且得到他們承認的豈不是傳說中的神靈。”
“我說的不過是同一律法下的兩個職業……例如銀派獵魔人與血派獵魔人……契約騎士與信仰騎士同修……”
蘭考費力地說,他的呼吸已經隨著疼痛的加劇開始衰弱,而龍騎士與金毛狒狒就是看著他,全然不曾在意,或者說不去在意。
“那麼,康斯坦丁先生,我之前所說的條件,你答應嗎?”
他看向巴倫。
而巴倫沒有絲毫猶豫:“我拒絕。”
“為什麼?”蘭考詫異,“這樣的選擇對現在你的來說,不是最優解嗎?”
巴倫示意傑克用從海鷗那裡拿來的【禁魔繩索】捆住巫師,說:“因為相比我受的苦來說,太便宜了。”
一個穿越而來除了逃跑就是一直被追殺的穿越者,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穿越者之恥了。
罪魁禍首或許不是當初假扮司機的蘭考,但直接原因也與蘭考脫不了乾係。
“我可以付出更多代價,先生,我這副身軀早就因為頻繁的儀式與東躲西藏透支了。
飱龍會也早已將我放棄,他們的的人也一直在找我,也想殺死我,我可以用我這早就該死去的命換你活下去。”
“活下去?”巴倫冷冷說,“我憑什麼相信你,就因為你快死了?一個快要死的人麵對死亡說的話就一定真誠?”
巫師說:“我以巫師律法起誓,隻要巴倫·康斯坦丁先生答應我的條件,我將以咬血者的身份去警察局自首!”
“最後一句,安東尼真不是你殺的?”
巫師明白龍騎士的意思,歎口氣說:
“我隻知道這可能是飱龍會的指示,我並非飱龍會內部人士,隻是與他們合作,他們負責給我鮮血儀式的材料,而我隻需給她們提供咬血者的身份。”
所以我呢,我就隻是單純被資本做局了是吧。
巴倫說:“那麼按照約定,把你知道的飱龍會情報說出來。”
蘭考無聲看著巴倫,後者明白,說:“我答應你的條件。”
巫師點點頭,說:“飱龍會會長名字叫馬丁,一個西班牙人。”
巴倫與傑克點頭,接著是長久的沉默。
……
“沒了?”安靜了一會兒,傑克問。
“沒了。”巫師說。
巴倫:“……”
突然有些槽點不知道該不該吐。
但最後,他還是遵循約定,按照巫師所說,帶著他與昏迷的埃莉諾一家人回到威斯汀街的彆墅,觀看魂靈飛升。
實際情況是他想直接把蘭考押去警察局,詢問傑克可以不可以。
傑克小聲說這幫巫師雖然都是孫子,但就是以律法起誓一個比一個靈,兄弟你看著辦吧。
巴倫不想涼拌,所以選擇照辦。
……
威斯汀街,一輛老款的廂式貨車內。
巫師看著還在沉睡的少女與老人,臉上除了悲痛以外居還流露出一絲解脫。
他對巴倫說可以了。
巴倫與傑克愣了愣,前者上前試探少女與老人們的鼻息,發覺已經沒了,皮膚溫度也驟然冰冷起來。
像是已經死了很久。
“靈呢?”傑克說。
按理說這種情況不應該來個
“消散了,因為假裝魂的鮮血之力消失,它們也自然跟著消散了。”巫師說,“和巴金斯老師說的一樣,魂消散了,靈自然也就跟著沒有了,哪來的靈界上升。。”
說這話的時候他麵無表情,像是正在出席一場葬禮的看客。
巴倫和傑克互相對視一眼,靈這種東西,他們什麼也沒感覺到。
但巴倫與傑克還是按照事先說好的那樣,將巫師帶回貨車副駕駛,再戴上手套將三具屍體還有埃莉諾女士搬到彆墅的臥室裡去。
接著打開卡門與巴倫契約的,也就是那扇麵朝貨車的窗,確保副駕駛的蘭考可以看見埃莉諾女士與他的家人。
這一切既是為了防止巴倫等人暴露,也是防止巫師指不定在彆墅還埋藏了彆的手段,隻等請君入彀。
慶幸此時正是大雨,因此街上沒有行人。
巴倫在搬運屍體時吐槽傑克為什麼連這種黑色塑料袋都有。
在他的印象裡,這種黑色塑料袋往往出現在一些較為血腥的電影中,主要作用就是給殺手裝人體碎片。
傑克歎口氣說目前英國經濟很不景氣,除了西敏寺收容專員,在表側我還兼職了某個幫殺手組織擦屁股的清道夫職業。
巴倫詫異。
傑克卻笑嘻嘻地說你不會真的信了吧。
巴倫沉默。
因為傑克目前給他的印象還有人設,巴倫覺得就算他其實姓唐納德,在美國搞房地產,將來要競選總統……他都會信。
這就是口碑。
下樓時,巴倫又看見那擺放在桌上的大麗花,不過此刻它因為無人照料早已枯萎,再也沒有當初見麵那般凶惡。
所以當初的食人花是卡門的魔法嗎?
巴倫想著,與傑克回到貨車上,與巫師一起等待時間的流逝,直到隔著窗看見埃莉諾女士嚎啕大哭,哭聲和雨聲碎在寂寞的街道。
靜了片刻,巫師用s耶穌的雙手顫巍巍在身前畫了個十字:“我們走吧。”
貨車啟動,巴倫與傑克按照預先設計的那樣,禁魔後由傑克痛毆一頓,再將他丟在警察局門口跑路。
離開時,鼻青臉腫的蘭考突然喊出了巴倫,跟他說:
“告訴巴金斯老師,我們的方向沒出錯,【雙生】是正確的實驗,錯的不是我們,是這個世界。”
而巴倫則淡淡說這句話對那些因你而死的人同理,你這個該死的靈魂寄生蟲。
蘭考愣住了。
……
離開的路上,巴倫詢問傑克為什麼這麼做。
他指的是痛揍蘭考一頓的這件事,其實原本沒有這個計劃的,這是傑克強加上的。
傑克很帥氣地點了一根煙,靠著車窗幽幽說為了幫你調查這家夥,我一直在看近年因咬血者家破人亡的報紙,看完後除了覺得咬血者真難抓之外,其實我沒什麼太大感覺,想著這些人死了就死了也不耽誤我上班。
巴倫嗯了一聲,傑克卻又接著說:“但是,就在剛才,看著那個巫師的臉,看著他因為家人離開而悲傷的臉,我心裡就莫名想起新聞裡那些啊幾人痛哭流涕的照片……”
“我就想,憑什麼?憑什麼就要因為他一個人的不幸去讓其他人也不幸?就算那些人是他嘴裡的惡人,可是他就有肆意審判他人生命的權力嗎?”
金毛說:“我心裡不爽,覺得這樣就讓他走還是便宜他了,所以揍一頓痛快。”
巴倫在心裡幽幽說如果普羅爾法庭也像你一樣明事理就好了,不然他們也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就給我【時死裁決】。
開著車的傑克隨即又說我注意到你在那彆墅的臥室裡拿了一樣東西,是什麼值錢的寶貝?
巴倫心說你丫的眼真尖,卻還是從龍膽紋取出他拿的相框。
傑克接過相框仔細打量,上麵是一家五口的照片。
媽媽、爸爸、女兒還有爺爺奶奶。
沉默片刻後,傑克撓著腦袋說:“蘭考是後爸還是整了容啊,怎麼和相片上的人不一樣啊,總不能平時也一直戴著麵具生活吧。”
巴倫沒回答,而是又遞給傑克兩張報紙。
傑克把車停下,接過報紙看了看,發覺是記載了表側兩件不同車禍的新聞。
他不解的看著巴倫,巴倫淡淡道:“看時間和照片。”
傑克兩張放一起比對,沉默片刻,他隻說了一聲:“見鬼了。”
兩張不同時間的新聞,記載了兩場相同卻又不同的車禍。
相同的是車禍原因都是出租車司機因為醉酒意外撞死一家三口。
不同的是第一場車禍的司機是巴倫相框裡的男人。
而第二場車禍的司機看起來……有點像蘭考之前假裝的模樣,並且照片裡有被害者家屬流淚的照片——埃莉諾女士。
這是……
“和你想的一樣,”巴倫幽幽說,“蘭考是第一場車禍的受害者,司機是埃莉諾的丈夫。”
傑克大受震撼,卻還是震撼中帶有不解:
“可他為什麼之前還提那種要求,那種悲傷的表情總不可能演出來吧……總不能……”
傑克頓住了,而巴倫肯定了他的懷疑:
“埃莉諾家人的屍體裡放著蘭考一家三口的靈,他說的沒錯,鮮血被他用來充當維係靈的魂,隻不過這三個靈並非埃莉諾的家人,而是他自己的家人。”
他淡淡說:“複仇,一切都是複仇。”
“他在自己的家人遭遇車禍身亡後,為了報複以同樣的手段殺死了埃莉諾的家人……新聞上說司機沒有抓到,但我想凶手這已經沒什麼好猜的了。”
“這除了是一場報複也同時是一場實驗,不過試驗品中有自己的家人而已。”
巴倫說:“他將自己家人的靈放置在埃莉諾家人的軀體裡,這種行為不就是靈魂的寄生蟲麼?”
靈魂的寄生蟲……傑克打了個寒戰,他忽然理解後者在離開時為什麼要對蘭考說那句話了。
巴倫卻接著說:“所以你根本不清楚一個人的仇恨到底會有多強大,在他們看來愛與邪惡沒有區分,複仇也許代表著正義。”
“他之所以請求我們讓他再看一眼埃莉諾,並不是因為家庭與責任,而是憎恨。
隻有憎恨才能讓他又如此動力,殺那麼多人,流那麼多血隻是為了讓一個人痛苦。”
他幽幽說:“複仇……嗬,倒是有些道理,大家都幸福了,那麼該由誰承受痛苦呢。”
傑克猛地一哆嗦,但這次並非是因為蘭考,而是因為龍騎士說這句話時的神情。
那麼淡漠,那麼平靜,像是平靜的冰麵突然碎裂,浮出冰冷的血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