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中。
李世民正對著案頭兩摞涇渭分明的奏章出神。
左手邊,是已經禦筆朱批過的《河西榷場條陳》。
右邊那摞堆積如山的,卻全是彈劾太子的折子!
“哼!”
李世民牙縫裡冷哼一聲。
“朝堂上自覺不敵,縮得比鵪鶉還乖。轉眼又指使這麼多走狗彈劾!”
李世民一臉鄙夷。
他非常清楚,這些彈劾太子的官員,絕大多數肯定是,早已暗中歸屬魏王李泰一黨。
這自然連帶著,魏王在李世民心目中的形象,又被厭惡三分。
這些奏章,確實是魏王下朝後,暗中給投靠他的官員傳信,命令他們上奏的。
李世民這麼想,魏王卻不冤枉。
更讓李世民生氣的是,這群家夥在朝堂上見自家高明幼龍初鳴時,連個屁都不敢放,一個個在大殿上撅著屁股盛讚太子英明。
結果才半天而已,竟將彈劾太子的奏章雪花一樣飛速送入宮中。
當麵一套、背後一套,儘是些小人姿態!難不成是來故意惡心朕嗎?
他確實是以帝王心術,扶持魏王以磨礪太子。
如那趙牧所說那樣,李泰是李承乾的磨刀石!
但之前太子三棍打不出個悶屁,還成日放浪形骸,看著實在難堪大任。
甚至李世民得知,他給那東宮賤奴稱心寫什麼“悠悠吾心”之類的醃臢情書之時。
有那麼一瞬,他還真動過易儲的心思。
現下嘛……太子突然有這麼大的改進,叫李世民刮目相看。
雖說他知道那些策略的出處乃趙牧,但架不住太子今日在朝堂上的表現,令人驚訝啊!
這麼一來,此消彼長之間,顯得頗有文譽的魏王,有點不堪入目咯。
尤其是這些彈劾太子的奏章,簡直是蠢豬一樣的行為!
先不說蛇鼠兩端會不會惹人嗤笑。
這幫蠢貨,包括魏王在內,難道不知道,朝廷這些年來有多艱難嗎?竟還敢上書彈劾?
李世民越想越氣,有心將這幫人統統杖責一番!
他想了想,卻隻是將這些奏章留中不發。
這時,殿中黃門卻腳步極輕來到禦前,“陛下,趙國公求見。”
“宣!”李世民想也不想吩咐道。
不多時,長孫無忌來到甘露殿中。
待行禮賜座過後,長孫無忌開口:“陛下,昨夜吩咐老臣暗中調查趙牧一事,已有些眉目。”
“哦?”李世民一聽,眼底精光乍現。
他本早對趙牧好奇到極點,聽聞有眉目,方才怒意化作獵鷹般的銳利:“這麼快?那趙牧是何背景出身,可曾有查出?”
“陛下,此子來曆有些複雜。”長孫無忌麵色沉穩地徐徐說:“經曆更令人瞠目結舌啊!”
“嗯?”李世民愣一下,見這老家夥竟還賣起關子,卻又催促道:“輔機,你彆跟朕賣關子,趕緊說來聽聽!”
“陛下,臣派人到平康坊及天上人間細細打聽方才得知,這趙牧本是長安人士,卻自幼跟隨家中長輩四處行商。”
“他足跡遍布天下各地,十幾歲已遊遍西域諸國,甚至最遠還到過一個叫塞力斯的國家……據說哪裡物華豐茂,乃天上人間之國。”
“但後來,其家中長輩在行商途中,遭遇匪禍,近千人的龐大商隊,最後僅有他一人僥幸存活。”
“突遭橫禍,這孩子心灰意冷,一路向東艱難跋涉。”
“直到半年前,才堪堪回到祖籍長安……”
長孫無忌將市井之中流傳的趙牧根腳來曆,說得那叫一個精彩,簡直和說書似的。
聽得殺人如麻心硬如鐵的李世民,都不免心生悲憫。
突然,李世民覺得有點奇怪。
“不對,輔機。你剛才說他是家中遭匪禍,一路逃難,直到半年前才回到長安?”
李世民滿臉不可思議地問。
“那他到長安時,應窮困潦倒身無分文才對,又如何在短短半年時間,於長安創下天上人間那般大的營生?”
長孫無忌見李世民那滿臉驚訝的表情,也笑了笑,“臣一開始,也如陛下一樣,覺得太過匪夷所思。”
“甚至還懷疑這趙牧是不是敵國的探子,暗中受到他人資助呢,又讓人細細詳查。”
“結果呢?”李世民更加好奇。
“結果臣發現,他剛到長安時的確身無分文,甚至衣衫襤褸到還不如長安城中沿街討飯的乞兒。”
“到長安後,他卻先隨便在平康坊找一家店乾活。”
“待掙些許大錢,他竟不買吃穿,全拿去買最便宜的赤砂糖!”
“買赤砂糖做什麼,拿來治病嗎?”李世民臉上神情愈發古怪。
“這麼古怪的行徑,還真是令人好奇。”
能不覺得奇怪嗎?
要知道,赤砂糖甜度不高,甚至還有些澀,多為藥用,算是所有糖類當中最便宜的。
但隻有赤砂糖,它也治不得病啊?
聽故事的李世民,好奇心已經達到頂峰。
“陛下,還有更奇怪的呢!”
好在這次,長孫無忌沒有再賣關子,頓了頓繼續說:“買赤砂糖後,僅過三天。”
“平康坊杏花樓,以五十貫錢重金購得半斤霜糖,一時間在平康坊引起轟動。”
“傳聞中,那糖甜如崖蜜,色若初雪!”
“之後一段時間,平康坊的各大青樓,隔三岔五都能買到那種極品糖霜。”
“直到三個月前,據說才徹底斷貨,不再賣。”
“接著,趙牧卻斥巨資買下康坊一處院落。”
“正是天上人間……”
李世民聽罷趙牧的發家史,眼中竟異彩連連!
“輔機,照你所說,這趙牧手中似有著將那最澀的赤砂糖,變為極品霜糖的法子?”
“若臣猜得沒錯,定是如此!”長孫無忌點頭。
“雖說每次賣糖都隔好幾天,說是去外頭進貨。”
“但他壓根連長安城都沒出去過。”
“若不是臣讓人查得仔細,怕是也會被蒙在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