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蓬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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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唱了半輩子儺戲,消災解難,祛瘟疫,降妖驅鬼,招平安。

十裡八鄉,無人不知。

四十歲那年,卻把一輩子名節,都折在了寡婦的肚皮上。

那年我五歲,同村三個寡婦被人騙去了暹羅,村裡人湊了一筆錢,請我爸去幫著找找,我爸足足去了三個月,還真就把人帶了回來。

三個寡婦去的時候啥樣,回來還啥樣,甚至還窈窕水靈了不少。

我爸卻少了零件,一隻眼睛,一隻耳朵,三根手指,還有唱儺戲的一堆物件兒。

而且他回來之後,總惶恐的念叨一句話:“蓬萊來人了,要抓我回去!”

每次提起,就瑟瑟發抖。

可能是神誌不清,可能我爸覺得那幾個寡婦欠他的,在他們回村半年後的一個晚上,這三個寡婦湊在一屋打麻將的時候,我爸闖了進去,要霍霍人家。

他一個殘廢,哪打得過三個又結實又有勁兒的寡婦,被人家活活吊死了。

我記得,他死時很怪,一隻手抓著天,一隻手點著地,明明是吊死的,卻滿臉都是血。

他眼睛很白,屋子裡滿是狼藉,指甲抓的木頭桌椅都爛了,陣陣陰風鬼哭狼嚎,像是要把什麼帶走一樣。

我對暹羅這個地方,全是陰影,那年在暹羅到底出啥事兒了,我爸不說,寡婦也不說。

就他媽我倒黴,從我爸死了那天開始,我就老是做噩夢,夢見一片椰子林,裡麵好多小鬼雕像在盯著我看。

那眼珠子綠油油的,跟要把我嚼碎了一樣。

夢見我爸在小鬼中間鬼氣森森的告訴我,他在蓬萊,問我要不要同行。

總之暹羅這鬼地方,我是真有心理陰影,這輩子都不會選擇去旅遊,也不想有任何交集……

去暹羅的話,我就是狗。

在通往暹羅的大船上,我跟眾人講著自己的故事。

卻將周圍人惹得哈哈大笑:“這輩子都不想來暹羅了,你現在咋還坐在這條船上?故事講的挺好,就是太離奇了,沒啥可信度。”

我嘿嘿一笑:“還不是窮鬨得,農村長大,要啥沒啥,工作不好找,好不容易遇見了霞姐這位貴人,跟我說暹羅這邊,來錢兒快,能發大財。

我就跟著來了,有陰影能怎麼著?這年頭,有錢能使鬼推磨,錢到位,都能克服。”

這艘大船上,浩浩蕩蕩百十來人,形形色色,有男有女。

我跟介紹人霞姐談的價格是一天八百,好吃好住,隔三差五還有娛樂活動。

據說就是乾點兒零活,洋洋灑灑,一天就過去了。

跟眾人講了一陣兒自己的經曆之後,我將目光投向了幾個打扮洋氣的小姐姐身上,嬉笑著問道:“小姐姐,看你們身上的包包衣服,全都是名牌啊,這一身下來得十來萬吧?

你們這樣的有錢人,也要跟我們一起去國外打工嗎?”

幾個小姐姐的白眼卻快翻到天上去了,瞪了我一眼,發出聲聲冷笑。

到暹羅足足要六天的時間,這一路上跟人插科打諢,沒話找話,時間過得倒是也快,下船之後,辦好了手續,霞姐將我們的身份證收走。

“胡得道?你這名字有點兒怪。”拿著我身份證的暹羅壯漢用蹩腳的中文問道:“身份證上這個出生日期,準確的麼?”

我點頭表示肯定後,便將證件歸還給了我,接著,霞姐便帶著我們領略了一下暹羅的風土人情。

風俗街上,舞娘們脫下自己的內衣褲往來來往往的行人手裡塞。

霞姐告訴我們,如果想玩玩可以給我們二十分鐘的時間。

我沒進去,隻是在門口瞧著其他人進進出出,接著霞姐帶我們去看了一場表演秀。

那個才叫大跌眼鏡,男演員敲鑼打鼓,女演員將乒乓球當子彈射來射去,我跟旁邊的一個瞎子念叨著:“可惜你瞧不見,不然的話,肯定覺得褲襠冒涼氣。”

在暹羅玩了一天,到了深夜,霞姐手機收到了一份名單,她帶著我們來到了一處偏僻角落,幾輛黑色的大巴車緩緩行駛了過來。

“我叫到名字的,上這輛車,其他人坐剩下的幾輛哇。”

霞姐喊了二十幾個名字,我也在其中之一,我一臉興奮的坐到了車上,好奇問道:“霞姐,念到名字的人有啥區彆麼?”

“帶你們去個好地方,有更好的工作,更高的收入,你小子,走運哇!”霞姐是大陸人,衝著我豎起了大拇指。

大客車帶著我們這二十多個人來到了海邊,剛一下車,圍上來的不是人,而是一大群狗,這些狗瘦得厲害,嘴角帶著血漬,口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最重要的是,這些狗子的喉嚨上,都有個大口子,就跟被扒過皮一樣。

它們的眼睛都是被包起來的,腦袋套著一個鬼臉麵具,也不知道怎麼辨認方向。

湊到我們身邊的時候,引來周圍一陣尖叫,霞姐拍了拍手:“大家不要慌,咱們要去工作的地方,信仰跟大家不同,所以大夥兒得把身上的佛像掛件,十字架,念珠之類的東西全都摘下來。

配合一下,隻能穿個褲衩哇。”

一說脫衣服,所有人都麵麵相覷,人群也發出了許多不滿的聲音,都是來乾活兒掙錢的,也沒說要這麼折騰啊?

但是十幾條大狼狗圍著,眾人卻連跑都不敢跑。

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哆哆嗦嗦的問道:“霞姐,你們這是正規的吧?咋還讓人脫衣服呢?”

“當然是正規哇,我們都是大型勞務公司,放心吧,隻要上了島,鈔票大把,想想自己的家人孩子哇!

都在家等著過好日子哇!”

反倒是人群中的幾個年輕姑娘,比較大方,率先寬衣解帶,有一個姑娘穿的蕾絲內衣褲,那大片風光大方展現,並不拘謹。

獵狗在這些人身邊轉悠了幾圈,在一個男人身邊狂吠了幾聲,仔細一看,原來是這個男人的眼鏡腿上,刻著一串佛經。

“乖乖,這東西還真能嗅出來,什麼物種?地獄犬啊?”我忍不住感歎,卻糟了霞姐的白眼,告訴我想掙錢就彆說那麼多廢話。

她打量了一下我光溜溜的身體,問我身上怎麼全是疤。

我說因為我是被三個寡婦帶大的,從小到大沒少受折騰。

霞姐翻了個白眼,懶得跟我浪費口舌。

被那些大狗嗅了又嗅之後,霞姐才放心的擺了擺手,一艘破破爛爛的小船行駛了過來,這艘小船乘坐我們二十多個人,明顯有些勉強。

隨著陣陣機械聲響,小船停下,一個赤裸著上半身的魁梧男人走了下來,這男人身上文著許多符咒一樣的花紋,一隻眼睛似乎有某種殘疾,呈現出黃色,眼球隻有一條豎線。

就跟羊眼一樣。

我們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也沒好意思問,他跟霞姐嘰裡咕嚕的說了幾句暹羅話之後,朝我們擺了擺手,用蹩腳的漢語說道:“上船。”

在船上坐穩之後,我壓低聲音跟旁邊的瞎子念叨著:“你看,我就說咱們找對人了,剛才那些狗不簡單,是暹羅養鬼術的一種,叫他娘的梵邏枷。

那個麵具,是烙在狗臉上的,隻要感覺到佛珠一類的物件,那麵具就會刺的狗臉發痛。

我爹說的蓬萊,興許就在這裡,他的魂兒也在這裡。

我這些年噩夢的根源,還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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