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與張靜締結姻緣,楊鳴與翰海之間的紐帶反而在悄然鬆動。
這種微妙的疏離感,或許源於張誌強這步棋觸及了他內心深處的某個痛處,又或許是因為這場被迫的妥協讓他看清了自己的處境。
但楊鳴並非輕易認命之人。
這場婚姻不僅沒有磨滅他的銳氣,反而如同一記當頭棒喝,讓他更清醒地認識到:唯有掌握真正的實力,才能跳出他人布下的棋局,寫就自己的命運。
婚後的這幾個月,他的注意力逐漸轉向個人產業的經營。
瑞市的玉石公司蒸蒸日上,阿軍在北方的布局也在悄然推進。
對於瑞市的產業,他采取了光明正大的態度。
既然張誌強和張靜早已心知肚明,與其遮遮掩掩,不如坦然示人。
但北方的布局卻是另一番光景。
這盤棋走得極其隱秘,就連形影不離的朗安也隻能窺其一斑。
麻子或許從瑞市玉石公司的資金流向中嗅到了一些端倪,但楊鳴並不擔心。
他深諳地下金融的運作之道,每一筆資金都經過精心設計的路徑,仿佛溪流彙入大海,最終消失在錯綜複雜的網絡中。
資金在納市的地下錢莊完成入賬,北方的錢莊則負責放款給阿軍,整個過程隻收取微薄的手續費。
這種國內資金中轉的成本遠低於跨境操作。
若要將資金轉移到境外,通常要通過澳門的賭場渠道,耗費的成本要高出數倍。
賭場猶如一座巨大的洗衣機,能將來路不明的資金通過幾輪博彩,搖身一變成為乾淨的籌碼。
而貿易領域的手法則更為精妙,通過虛構的進出口交易或誇大的成交額,讓非法資金披上合法的外衣。
至於娛樂業,那更是大資金青睞的溫床,在燈紅酒綠中,一切都顯得那麼理所當然。
夜色已深,當楊鳴推開彆墅大門時,暖黃的燈光柔和地籠罩著客廳。
張靜慵懶地靠在真皮沙發上,一件絲質睡衣勾勒出她優美的輪廓。
她剛洗過澡的頭發還帶著些許水氣,在燈光下泛著微微的光澤。
茶幾上零散地鋪著幾份文件,一支纖細的女士香煙在她的指間若隱若現,煙霧嫋嫋上升。
聽到開門聲,她抬起頭,嘴角掛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那雙明亮的眼睛裡閃爍著狡黠的光芒:“今晚在老八那邊,有沒有看到什麼心儀的姑娘?”
“他那邊的小妹,”楊鳴輕笑著搖頭,語氣裡帶著幾分漫不經心,“基本都見過,沒什麼新鮮的。”
張靜將煙蒂輕輕掐滅在水晶煙灰缸裡,起身時的動作從容:“你是先洗澡,還是先喝湯?”
“洗澡吧。”
“那行,”她的聲音裡帶著柔和,“你先去洗,我把湯盛出來涼著,你洗完正好可以喝。”
“嗯。”
浴室裡,溫熱的水流衝刷著楊鳴的身體,仿佛要將這一天的疲憊和心事一並衝走。
水聲中,他的思緒不由得飄向這段時日的種種變化。
等他換好衣服來到餐廳,一碗冒著熱氣的湯已經擺在桌上。
張靜坐在對麵,雙手支著精致的下巴,那雙明眸直直地注視著他。
“你不喝?”楊鳴抿了一口湯,狀似隨意地問道。
“我喝過了。”
經過這三個月的婚姻生活,楊鳴早已熟悉了張靜的習性。
此刻她這般姿態,分明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談。
這個聰慧的女人,總是善於選擇恰當的時機來展開她的談話。
而今晚的氛圍,似乎正是她精心編織的一個場景。
片刻,張靜放下交疊的雙手:“我哥那邊已經決定了,準備和四眼合作。”
楊鳴放下湯匙,瓷器與餐桌相碰發出一聲輕響。
他的表情平靜,仿佛早已預料到這個結果:“具體怎麼合作?”
“物流由翰海負責,四眼會在緬甸的工廠增加投資。銷售渠道方麵,除了普市,省城的市場歸我們。”她說這話時,目光始終停留在楊鳴臉上,似乎在觀察他的每一個細微表情。
“分成比例?”楊鳴的聲音依然平穩。
“四六開,我們占六成。”
“四眼同意了?”
張靜嘴角泛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當然同意了。”
“也是,”楊鳴輕笑,話中有話,“畢竟他能有今天,也都是仰仗公司的照顧。”
張靜稍作停頓:“我和我哥商量過,想讓你來負責四眼這邊的事情……”
“我還是算了吧。”楊鳴果斷打斷她的話,語氣中帶著恰到好處的謙遜,“你也知道,我對這方麵一竅不通。這麼重要的事,我怕自己做不好。我還是安安分分管好倉庫更合適。”
這番推辭看似誠懇,實則暗藏玄機。
楊鳴心裡清楚,納市執法隊最近的動向不同尋常,此時介入“五號”生意無異於在鋼絲上起舞。
但這種敏銳的直覺和判斷,他選擇了埋在心底。
眼下的翰海,正如溺水之人急需一根稻草。
即便他說破天,張誌強在金錢的誘惑麵前也未必會改弦更張。
與其徒增口舌,不如以沉默作答。
暖黃的燈光下,楊鳴端起湯碗,目光若有所思地停留在嫋嫋升起的熱氣上。
“你是不是還惦記著翰海總經理的位置?”張靜的目光意味深長地望向他。
楊鳴輕笑一聲,那種遊刃有餘的態度恰到好處:“這個位置誰坐不都一樣嗎?再說了,你是我老婆,你坐這個位置和我坐有什麼區彆?”
婚姻生活中,張靜敏銳地察覺到楊鳴的這種處世之道。
他從不與她正麵衝突,也不對她的決策提出異議。
這種近乎完美的配合,反而讓她感到一絲不安。
就像一出精心編排的默劇,台上的演員各自戴著精致的麵具,演繹著一場和諧的假象。
她也清楚,自己同樣在飾演著一個稱職的妻子和公司管理者的角色。
有那麼幾個瞬間,她曾想過要撕開這層麵紗,與他來一場推心置腹的長談。
但現實的殘酷在於,這場婚姻從一開始就注定是一場精心設計的博弈,真誠反而成了最奢侈的奢望。
“那行吧,”張靜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我回頭跟我哥說說。實在不行,就隻能讓王偉去接手這個事了。”
這句話既是讓步,也是試探。
“嗯,讓王偉去很合適。”楊鳴的讚同來得太快,仿佛早已想好了這個結果。
張靜欲言又止,那些未說出口的話在喉嚨裡打了個轉,最終化作一聲無聲的歎息。
她起身收拾茶幾上的文件,動作裡透著一種落寞。
隨後,她轉身上樓,拖鞋在樓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像是在為這場談話畫上句點。
楊鳴望著她的背影,慢條斯理地喝完最後一口湯。
隨後他去到洗手間,站在鏡子前刷牙時,鏡中的麵容平靜如常,仿佛剛才的對話不過是生活中再平常不過的一幕。
臥室中,牆上的婚紗照在燈光下格外清晰。
相框裡的新人光彩照人,楊鳴一襲黑色西裝,舉止儒雅。
張靜身著潔白婚紗,明眸皓齒。
照片定格的笑容燦爛而完美。
燈光熄滅後,黑暗像一層厚重的帷幕籠罩著這對年輕夫妻。
他們各自躺在床的兩邊,身體之間隔著一道無形的界限,思緒卻在黑暗中不安地湧動。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默契的沉默,仿佛在等待某個約定俗成的信號。
時鐘的指針悄然爬向十一點,張靜伸手打開了床頭燈。
溫暖的光線在房間裡暈染開來,這個再普通不過的動作,在他們的婚姻裡已然成為一個心照不宣的暗號。
楊鳴隨即拉開床頭櫃,取出那個象征著責任與義務的小包裝。
他們的親密關係,就像是一場按部就班的例行公事,每周都有固定的“工作安排”。
沒有濃情蜜意的耳鬢廝磨,沒有甜言蜜語的溫存,有的隻是精確到位的身體互動,仿佛在完成一項必要的任務。
整個過程中,話語是多餘的。
他們用沉默代替交流,用機械的動作掩飾內心的疏離。
那些未說出口的心事,那些難以言說的情感,都被掩埋在這場例行公事般的親密之下。
十幾分鐘後,一切戛然而止。
床頭燈應聲熄滅,房間重回黑暗。
兩人各自閉上眼睛,呼吸漸趨平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