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洲會所的包廂裡,吳鋒銳的歌聲一直沒停過。
從他猛抓著麥克風的架勢裡,能看出一種報複性的痛快。
那是以前窮困潦倒,去不起ktv積攢的鬱氣,如今全都宣泄了出來。
他像個永遠吃不飽的人,把曲庫裡的歌從老到新輪了個遍,生怕落下哪一首似的。
最讓他著迷的是《友情歲月》。
每次到ktv,這首歌都要反複輪上好幾遍。
他的粵語擰巴得不成樣子,時不時蹦出的幾個走音格外刺耳。
但他那副陶醉的樣子,倒真有幾分像港片裡的古惑仔,眉頭緊鎖,手勢誇張,一臉悲壯,全然不顧有多違和。
連唱了三遍《友情歲月》,他才依依不舍地放下麥克風,轉頭和蔡鬆拚酒。
酒過三巡,臉上浮起紅暈,鬆弛的氛圍逐漸在包廂裡蔓延開來。
陪酒小姐們察言觀色,開始張羅起了“遊戲”。
南洲會所走的是中高端路子,平日裡很少搞這些低端娛樂。
但吳鋒銳這種情況特殊,他背後有楊鳴撐腰,又和場子裡的小北熟絡,漸漸就成了這裡的特例。
那些老掉牙的遊戲,什麼唐伯虎點秋香、高山流水、神筆馬良、天龍八部,輪番上陣,倒也應了他的心思。
包廂裡彌漫著酒氣和香水味,彩色的射燈在天花板上打著旋。
在這樣的環境裡,再清醒的人也會被酒精和曖昧的氣氛拉入一種恍惚狀態。
吳鋒銳歪在沙發上,眼神迷離,像是已經完全沉浸在這種紙醉金迷中,忘記了自己究竟是誰。
南洲會所的走廊裡,阿水的身影顯得格格不入。
他戴著的一次性醫用口罩,在這種場所裡分外刺眼。
透過包廂門上那扇圓形玻璃,他看到了醉醺醺的吳鋒銳,這幾個月來一直縈繞在他腦海中的身影。
腰間的黑星冰涼地貼著皮膚,這種觸感讓他的十分安心。
就在他的手即將觸到門把的瞬間,一個女人的聲音劃破了他的專注。
是南洲的領班,她身上帶著ktv特有的香水味,眼神裡透著職業性的警惕。
在這個靠察言觀色吃飯的地方,任何反常的事物都會觸動她敏銳的神經。
何況包廂裡的客人都是要她時時留意的主兒。
阿水緩緩轉過身。
隔著口罩,他渾濁的目光和領班對視了片刻。
那一瞬間,某種陰冷的氣息讓領班後背一涼。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最終,阿水轉身離開。
領班望著他消失在走廊儘頭,眉頭緊鎖。
她猶豫著要不要向包廂裡的人通報這個異常情況。
推開門,眾人正玩的不亦樂乎。
最終她選擇了沉默,識趣的退了出去。
淩晨的街道籠罩在一層朦朧的燈光裡。
吳鋒銳和蔡鬆從南洲會所踉蹌而出,兩人勾肩搭背,醉意上頭的樣子活像對親密無間的兄弟。
身後跟著的幾個手下也都喝得東倒西歪,腳步虛浮。
“走,去下一場!”吳鋒銳的聲音裡帶著酒後的沙啞,那股子得意勁兒還沒過去。
蔡鬆也來了興致,嘴裡含糊不清地應和著。
路燈在地上拉出兩人搖晃的影子,重疊在一起。
就在他們準備鑽進那輛停在路邊的豐田車時,一個異樣的聲音劃破夜色——那是一聲輕微得幾乎可以忽略的“噗”響,如果不是吳鋒銳這些年在道上摸爬滾打的經驗,根本不會在意。
下一秒,蔡鬆的手臂突然收緊,指節深深掐進他的肩膀。
那一瞬間,吳鋒銳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滲透過西裝,沾濕了他的手掌。
借著路燈的光線,他看清了手上的暗紅色——是血!
他瞬間清醒,腦海中炸開一個念頭:消音手槍!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撲向車門,動作之快,連帶著蔡鬆的身體也歪斜著倒在地上。
就在車門即將關上的刹那,他瞥見巷口一個模糊的身影,穿著深色的外套,戴著毛線帽,正快速隱入陰影之中。
冷汗順著吳鋒銳的脊背往下淌,此刻竟讓他有種想吐的衝動。
蔡鬆仰麵躺在地上,胸口的血跡正在西裝上洇開。
……
眾興公司的辦公室裡,楊鳴坐在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後,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麵。
吳鋒銳站在一旁,臉上的表情像是凝固了一般,眼神中閃爍著一絲不安。
朗安獨自霸占著沙發的一角,煙霧繚繞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老五則倚在窗邊,目光穿過玻璃,投向遠方的城市輪廓。
當黃海推門而入時,楊鳴隻是輕輕抬了下手,其他人便心領神會地退了出去。
“蔡鬆死了。”黃海開門見山,聲音裡帶著一絲疲憊。
這個跟了他多年的兄弟,如今離開了這個世界,這種感覺讓他心裡堵得慌。
但更讓他在意的是那個躲在暗處的槍手。
“執法隊那邊什麼態度?”楊鳴問。
“屍體已經火化了……” 黃海的語氣裡帶著幾分無奈。
楊鳴輕輕點頭,這個結果早在他的預料之中。
深夜槍殺,天亮前火化,這是執法隊不願意把事情放到明麵的信號。
黃海被叫去走個過場,畢竟,一起涉槍的命案一旦立案,牽扯的層麵就會遠遠超出控製範圍。
更何況,死的是個在道上混的人。
“你覺得是誰乾的?”楊鳴沉聲問道。
黃海陷入沉思,眉頭緊鎖:“說實話,真想不出來……”
停頓片刻,他試探性地問:“會不會是李光?”
“不可能。”楊鳴斬釘截鐵,“李光要是想動手,目標不會是蔡鬆。蔡鬆在外麵,有什麼仇家嗎?”
“在道上混,哪個沒幾個仇家?”黃海苦笑,“但是能動槍的,實在想不出有誰。”
楊鳴手指輕叩桌麵:“這樣,這事交給我來查。我有些門路可以試試。”
黃海默然片刻,緩緩點頭:“那就麻煩你了。”
兩人又低聲交談了一會,黃海起身準備離開。
“海哥。”楊鳴突然開口,語氣中帶著難得的鄭重,“這段時間你多留個心眼。我總覺得這事沒那麼簡單。”
“嗯,你也是。”黃海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