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判,幾乎是所有休戰後的必然走向。
這場不期而至的黑道戰爭如同一把無情的鐮刀,收割了楊鳴來南城以來最為慘重的損失。
不僅是經濟上的流失,更是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兄弟,那些再也無法彌補的生命。
繼續這樣的消耗戰,終點在哪裡誰都說不清。
南城不比納市,王名豪在這座城市紮根十餘載,資金之雄厚足以支撐漫長的消耗。
若是真耗上一年半載,楊鳴的底蘊必將被逐漸蠶食,如同溫水中的青蛙,不知不覺走向滅亡。
即便最終王名豪也會落得個元氣大傷,但這場戰爭的代價實在太過沉重。
停戰條件如同一把雙刃劍,既是和解的象征,也是暗流湧動的開始。
楊鳴提出的要求直指要害,以三折低價收購萬豪地產正在開發的樓盤股份,並要求萬豪地產無償貸款支持眾興公司的物流中心項目。
這兩個條件在道上傳開,激起一片驚詫的漣漪。
城中茶樓酒肆間,議論聲此起彼伏。
沒人相信王名豪會接受如此苛刻的條件,畢竟這不僅是利益上的妥協,更是話語權的讓渡。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王名豪不僅接受了這些條件,還在談判桌上推出了自己的籌碼。
未來五年,眾興公司將與萬豪地產結成戰略合作夥伴,所有項目雙方按照出資比例共同持股。
這個條件看似退讓,然而楊鳴心知肚明,王名豪的真實意圖隱藏在那看似公平的條款背後。
對方以為楊鳴背後有省裡的關係網撐腰,認為眾興公司未來必將獲得源源不斷的大型項目。
到那時,以萬豪地產的資金優勢,必能在每個項目中占據更大股份,借此擴大自己的商業版圖。
一個是著眼當下的實際利益,一個是押注未來的長遠布局,兩人都在暗自盤算。
楊鳴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在這場交易中占了上風。
趙華玲因為幫他解除產業查封而被父親“流放”北方,未來幾年恐怕都難以提供任何支持。
王名豪押注的省裡關係,不過是一張空頭支票,而他卻能獲得實實在在的資金和股份,足以支撐物流中心的建設和發展。
而就在這場談判即將達成之際,一個人坐不住了。
對錢昌榮而言,楊鳴與王名豪的和解無異於一場災難。
他很清楚,一旦雙方達成合作,自己將被推至風口浪尖。
沒有了楊鳴和黃海的聯盟,他將孤立無援,獨自麵對王名豪的報複。
這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結果,所以他不得不在這關鍵時刻,親自上門見楊鳴一麵。
……
郊外,農場。
錢昌榮坐在客廳的藤椅上,茶幾上放著兩杯茶。
他的皮鞋擦得鋥亮,映出天花板上昏黃的燈光。
楊鳴靠在窗邊,指間夾著一支煙,煙灰積得很長,卻遲遲沒有彈落。
農場的夜晚異常安靜,隻有蟲鳴聲從遠處的田野傳來,斷斷續續。
“楊總,我今天是帶著誠意來的。”錢昌榮把公文包放在茶幾上,“賭王湯誌龍,楊總應該聽說過吧?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牽線。”
楊鳴的眼睛眯了一下,嘴角微不可察地動了動。
湯誌龍這個名字他自然聽說過,對方被稱為“西南賭王”,手裡掌握著西南十幾家高端賭場,年營收以億計算。
“王名豪其實早就想動你,從當初他不讓銀行給你放貸就能看得出來。”
錢昌榮說:“你真的覺得,他這次是誠心和你休戰?”
楊鳴依然沒說話,隻是把煙頭按滅在窗台邊的煙灰缸裡。
“我借給你的那筆錢,利息可以免了。”錢昌榮繼續說道,聲音裡帶著一絲急切,“還有金福彙,我可以讓出百分之十的股份給你。”
屋外的風忽然大了些,樹葉沙沙作響。
對方的提議在楊鳴腦海中一一閃過。
西南賭王的人脈確實誘人,那意味著一整條嶄新的財路和機遇。
免去的利息雖然隻是小頭,但也是實打實的現金流。
至於金福彙的股份,完全是意外之喜。
然而,這一切的背後是什麼?
楊鳴心裡非常清楚。
錢昌榮的眼睛裡麵的焦慮太過明顯。
這個男人在害怕,在王名豪和自己之間的夾縫中掙紮求生。
如果接受了這個提議,等於是站在了王名豪的對立麵,休戰將無法達成。
楊鳴思考著更深層次的問題:王名豪值得信任嗎?
如果這次休戰了,等對方恢複元氣,會不會再次對付自己,這是一個未知數。
另外一方麵,錢昌榮背後有賭王撐腰,就算自己和王名豪停戰,錢昌榮會不會在背後搞鬼?
或者說,他會不會故技重施,再次挑起自己和王名豪的爭端?
這些都是不確定因素。
“你的條件很誘人。”楊鳴終於開口,聲音低沉,“但我需要好好考慮。”
錢昌榮的眼睛亮了起來,剛要說什麼,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起。
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眉頭微皺。
“抱歉,我得接一下。”他站起身,快步走到門外。
農場的夜風吹進屋內,帶來一絲濕潤的氣息。
楊鳴站在窗邊,目光越過玻璃,盯著院子裡錢昌榮的背影。
電話那頭似乎在說著什麼重要的事,因為錢昌榮的肩膀突然緊繃起來,身體微微前傾,像是要把耳朵貼近話筒。
他的手在空中做了個截斷的動作,緊接著轉過身,眼神掃過窗戶,與楊鳴的目光短暫相接。
那一刻,昏黃的燈光照在錢昌榮臉上,勾勒出一種複雜神情,半是慌張,半是若有所思,還夾雜著一種喜悅。
又說了幾句什麼,他才掛斷電話,大步走回屋內。
他沒有回到原來的座位上,而是站在門口。
“楊總,真是抱歉,有點急事我得馬上處理。”他的語速比平時快了幾分,眼神不自然地避開對方的注視,“你好好考慮一下我的提議。”
楊鳴微微點頭,沒有多問,也沒有挽留。
錢昌榮在門口猶豫了半秒,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舉了舉手中的鑰匙,轉身離去。
引擎聲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最終消失在夜色中。
楊鳴正要坐下,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他掏出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狄明的名字。
直覺告訴他,這通電話不同尋常。
錢昌榮的倉促離去與此刻的來電,絕非巧合。
電話那頭傳來狄明急促的聲音,隻有簡短的一句話:“鳴哥,王名豪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