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殯儀館門口。
黑色轎車一輛接一輛停下,穿黑西裝的男人們步履沉重地走進大廳。
王名豪的葬禮上,南城有頭有臉的人物幾乎都來了,連平日裡深居簡出的樓市大佬秦岩都拄著拐杖,由兩名保鏢攙扶著艱難走上台階。
楊鳴將車停在稍遠的位置,遠遠望著那些三三兩兩聚集在樓梯口抽煙的人群。
他穿了件深灰色西裝,沒打領帶。
朗安跟在他身後兩步遠的位置。
“都什麼人來了?”楊鳴問。
朗安思索了一下:“黃海已經在裡麵了,市裡幾個大點的開發商都到齊了,餘四姐剛才也進去了,還有一些衙門的人。”
楊鳴邁步向前,經過幾個抽煙的中年男人時,他們齊刷刷地停下交談,目光追隨著他的背影。
有人想打招呼,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
殯儀館大廳裡,白色的花圈排成幾排,王名豪的遺像放在正中央,照片裡他西裝筆挺,表情嚴肅。
黎玉芸站在靈堂一側,一襲黑衣,麵容憔悴卻保持著挺直的脊背。
她對每一位來賓都微微頷首,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既沒有眼淚也沒有誇張的悲傷表情。
楊鳴在門口稍作停留,目光掃過大廳內的每一個角落,確認了幾個關鍵人物的位置。
他走向香案,取了三支香點燃,對著遺像鞠了一躬,將香插入銅爐中。
“楊總。”黎玉芸走到他身邊,“能占用您一點時間嗎?”
楊鳴點點頭,跟著她穿過側門,來到一間布置簡單的休息室。
房間裡隻有一張四方桌和四把椅子,窗簾拉得嚴實。
黎玉芸關上門,示意楊鳴坐下。
她從包裡取出一個牛皮紙袋,放在桌上,手指在上麵輕輕敲了兩下。
“老王走得突然,很多事情都沒來得及交代。”她的聲音平靜中帶著疲憊,“我想您應該對萬豪地產有興趣。”
楊鳴沒有接話,隻是安靜地等待她繼續。
“萬豪現在的股權結構是這樣的,”黎玉芸打開紙袋,取出一份文件,“老王占38,我有17,王俊15,剩下的分散在幾個老部下手裡。誰都知道在南城這個地方,地產公司沒有足夠的後台撐著,活不長久。”
她停頓了一下,直視楊鳴的眼睛:“老王的股份,我想以五千萬轉讓給您,您將成為萬豪的第一大股東。”
楊鳴的嘴角微微上揚,卻並非因為笑意。
他接過那份文件,粗略地翻閱了幾頁。
如今的萬豪地產,幾個樓盤還在建設,加上王俊還躺在醫院,處境確實不容樂觀。
“芸姐為什麼隻賣王總的股份?”楊鳴合上文件,問道。
“我需要留下自己的那份,以後家裡的開銷……”黎玉芸的聲音稍微有些低,但很快她又抬起頭,“說實話,楊總,我們都知道王俊現在躺在醫院裡,萬豪根本守不住。您若接手,至少公司還能延續下去。”
楊鳴點點頭,輕輕敲擊桌麵:“三千萬。”
屋內一片寂靜,隻有空調的低沉嗡鳴聲。
黎玉芸的手指慢慢收緊。
“另外,”楊鳴繼續說道,“萬豪以後的董事會決策,王家的人不能參與。”
黎玉芸的眼中閃過一絲掙紮,她看向窗簾的縫隙,外麵的天空更加陰沉了。
她知道自己沒有更多的選擇。
王名豪走後,南城的地下世界早已開始暗流湧動。
幾個原本依附於王名豪的小團體已經開始四處尋找新的靠山。
萬豪地產的幾個工地上,工人們已經開始鬨著要薪水,而銀行的貸款也遇到了阻礙。
“成交。”最終她說,聲音幾乎聽不見。
“後天我讓律師去辦手續,三千萬會在一周內到賬。”楊鳴站起身。
黎玉芸也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恢複了冷靜:“楊總,我希望您能記住,這隻是一筆生意。”
楊鳴看了她一眼,點點頭:“我明白,芸姐。生意就是生意。”
他拉開門,朗安已經在門外等候。
走廊上,幾個王名豪的老部下站在不遠處,看到楊鳴出來,他們的目光中既有警惕也有害怕。
楊鳴走過他們身邊,腳步不快不慢。
一場葬禮,一樁交易,南城的地下格局又一次被重新劃定。
殯儀館門口的台階上,雨終於落了下來。
……
幾天後,南城銀行的貸款部,張經理辦公室的門敞開著。
他站在門口,笑容滿麵地親自將楊鳴和朗安送到電梯口。
電梯門關上前,他還不忘微微鞠躬,承諾貸款手續會在三個工作日內全部辦妥。
“媽的,這家夥上個月還說額度不夠。”朗安看著電梯顯示屏上跳動的數字,小聲嘀咕。
楊鳴笑了一下:“人就這樣,順風的時候都想靠近你,背後捅刀子的時候也最狠。”
他們走出銀行大樓,陽光照在乾淨的玻璃幕牆上,映出兩人的影子。
楊鳴的手機震動起來,他看了一眼,是老五發來的短信:物流中心東區地基已經完工,鋼材到位,昨天工人加了班。
……
物流中心工地現場。
鋼筋混凝土已經成型,主體框架已經搭起,工人們在高處忙碌。
混凝土攪拌車來回穿梭,工地上塵土飛揚卻井然有序。
原本隸屬於王名豪的幾家建材公司,現在將最好的鋼材和水泥都優先供應給眾興的項目。
“楊總,這批鋼材是特供的,比市麵上的要好,價格嘛,您看著給就行。”
楊鳴站在工地臨時搭建的指揮部,透過窗戶望著遠處正在起吊的巨大鋼架。
兩周前,這片工地,還因為鋼材供應商拒絕賒賬,甚至威脅要起訴,鬨的不可開交。
而現在,他們都爭先恐後地送貨上門,甚至願意再等一個月結賬。
晚上,黃沙街的一家酒吧,過去是王名豪地盤上的一處據點,隻招待熟客。
門童看到楊鳴的車停下,急忙小跑過來拉開車門:“鳴哥,裡麵都準備好了。”
酒吧後麵的包廂裡坐著七八個人,都是王名豪的前手下。
看到楊鳴進來,他們齊刷刷站起身。
其中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走上前來,遞上一個文件袋。
“鳴哥,這是南區五個場子的資料,都按您說的整理好了。”
楊鳴接過文件,示意眾人坐下。
他沒有立刻翻開文件,而是環顧四周,臉上看不出喜怒。
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曾經是王名豪的得力乾將,如今卻像候鳥一樣準確地判斷了風向。
“王總的事已經過去了,以後南城的秩序,需要大家一起維護。”楊鳴的聲音不高,卻讓在場的每個人都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
“我不需要你們對我畢恭畢敬,隻希望你們明白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眾人麵麵相覷,同時點了點頭。
幾天後,騰昌物業的辦公室牆上掛起了新的組織架構圖。
狄明站在圖前,正在向幾個部門經理說明新的管理架構。
隨著萬豪地產樓盤的接管,騰昌物業的版圖一夜之間擴大了一倍多,從原來的八個小區增加到了十幾個。
“萬彙園和錦繡城的交接工作下周完成,人員配置優先考慮原物業的老員工,但管理層必須全部替換。”狄明指著牆上的圖紙吩咐道。
騰昌物業的倉庫裡,新製服整齊地碼放在架子上,深藍色的製服上繡著“騰昌”二字。
原本屬於其他物業的幾輛電動巡邏車正在被重新噴漆,車身從紅色變成了藍色。
每一個環節都井然有序,不慌不忙。
眾興公司總部。
楊鳴的辦公室燈光徹夜不熄。
朗安送進來第三杯咖啡時,楊鳴正在電話裡和趙華玲通話。
自從她去了北方,兩人的聯係反而更加頻繁。
桌上堆滿了文件,從物流中心的預算表到騰昌物業的人事安排,再到萬豪地產的財務審計報告。
楊鳴的西裝外套搭在椅背上,襯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手腕上一道淺淺的疤痕。
他一手握著電話,一手在文件上勾畫著什麼,神情專注。
辦公室外,燈火闌珊。
在王名豪的葬禮結束後的短短兩周內,楊鳴已經接手了他大部分的地下生意和合法產業,整個南城的勢力格局被重新劃定。
牆上的時鐘顯示淩晨一點十五分。
楊鳴放下電話,揉了揉太陽穴,轉向窗外。
高樓間的霓虹燈在雨後的夜色中顯得格外明亮,這是他的新領地,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