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午後,朗安將一份資料放在楊鳴桌上,動作輕而利落。
沒有多餘的言語,隻是站在那裡等待。
他習慣了這樣的彙報方式,簡潔,高效,沒有冗餘。
楊鳴翻開,目光逐行掃過,時而停留,時而掠過。
“陸林川……”楊鳴念出這個名字,若有所思,“大頭?”
朗安點頭:“新槐街的地頭蛇,三十七歲,本地人,根基很深。名下有兩家ktv,幾家台球室。”
“人脈呢?”
“幾乎認識新槐街所有的住戶,大部分是親戚,剩下的都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那一片的事情,沒有經過他基本辦不成。”朗安頓了頓,“最近聽說那邊要拆遷,不少人都在等著補償款,情況比較複雜。”
楊鳴將文件合上:“約他過來聊聊。”
“什麼時候?”
“明天下午,就在這裡。”
朗安點頭,無聲地退出了辦公室。
沒有詢問具體原因,也沒有表達任何意見。
在楊鳴的班底中,這種默契早已成為常態。
次日下午兩點十五分,一輛略顯陳舊的黑色奧迪停在了眾興公司大樓前。
車門打開,一個體格健碩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
他約莫一米七五的身高,上身穿著一件深色襯衫,下搭休閒褲,腳上是一雙成色頗新的皮鞋。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頭與身體形成了某種不協調的比例,想必“大頭”這個外號便是由此而來。
陸林川站在大樓前,仰頭看了眼眾興公司的標誌,眼中閃過一絲審視。
隨後整了整衣領,大步邁入。
前台小姐早已得到通知,看到陸林川便微笑引路:“陸先生您好,楊總正在等您,請跟我來。”
電梯內,陸林川的目光在不鏽鋼壁上打量著自己的倒影,下意識地撫了撫鬢角。
儘管表麵平靜,但他微微緊繃的下頜透露出些許緊張。
楊鳴的辦公室位於十三樓,簡約而不失氣派。
落地窗外,南城的天際線儘收眼底。
“楊總,陸先生到了。”前台小姐輕聲通報。
楊鳴抬起頭,臉上掛著微笑:“陸老板,久仰大名。”
“楊哥客氣了,小人物一個,哪有什麼名。”陸林川笑得有些拘謹,雙手在褲縫上不經意地擦了擦,似乎很是緊張。
楊鳴示意他坐下,自己則在對麵的沙發上坐定。
茶幾上已備好茶水,一把紫砂壺旁擺著兩隻小巧的茶杯。
“聽說陸老板在新槐街很有威望啊。”楊鳴親手斟了杯茶。
陸林川雙手接過,神情恭敬:“楊哥說笑了,就是在那邊長大,認識點人而已。倒是楊哥在南城這幾年的事跡,我可是常聽人提起。”
楊鳴微微一笑,並不接話,隻是輕啜一口茶,目光卻在打量著眼前這個人。
皮膚黝黑,指節粗大,眼角有幾道深深的笑紋,卻遮掩不住眼底的精明。
這是個在底層摸爬滾打多年的人物,有著與生俱來的敏銳與警惕。
“不知道楊哥今天找我來,有什麼指教?”陸林川終究按捺不住,主動打破了沉默。
楊鳴放下茶杯,語氣平緩卻直接:“新槐街要拆遷的事,想必你已經聽說了?”
陸林川的瞳孔微微一縮,但隨即恢複正常,臉上依然保持著謙和的笑容:“是有這麼個傳言,不過這種事情傳了好幾年了,大家都不太當真。”
“這次是真的。”楊鳴的目光直視他,“我們眾興公司準備接手新槐街的舊城改造項目,很快就會正式啟動。”
辦公室內一時寂靜。
陸林川的手指在茶杯上輕輕摩挲,思緒顯然已經飛速運轉起來。
“楊哥找我來,是有什麼想法?”他謹慎地問道,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
楊鳴向後靠了靠,姿態放鬆,卻透著強勢的氣場:“我想和你合作。”
“合作?”陸林川輕聲重複這個詞,似乎在品味其中含義。
“拆遷工作很複雜,需要熟悉當地情況的人協助。”楊鳴解釋道,“我想把這部分外包給你,由你負責和居民溝通、協調補償事宜。”
陸林川放下茶杯,眉頭微蹙:“楊哥,這事恐怕不太好辦。那邊住的都是我親戚朋友,從小一塊長大的。要我跟他們談拆遷,讓他們搬家……”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嗎?”
“正因為他們都是你的親友,才更需要你出麵。”楊鳴的聲音平靜而有力,“你知道拆遷市場的水有多深,如果換成外人來做,你覺得結果會更好嗎?”
“我明白楊哥的意思。”陸林川歎了口氣,“但這裡麵的關係太複雜了。有些人等著拆遷好幾年了,早就把補償款算計到了孫子的學費上。有些人祖祖輩輩在那住,根本不願意搬。還有些人……”
“所以才需要你。”楊鳴打斷他,“生意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這個項目做成了,不光是居民能拿到滿意的補償,你自己也能賺不少。大家有錢一起賺,何樂而不為?”
陸林川垂下眼簾,手指不自覺地敲擊著膝蓋。
他在權衡,在計算,在思考這筆交易的利弊得失。
“我可以試試。”最終他抬起頭,“但不能保證都能搞定。”
“試試就好。”楊鳴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詳細的合作方案,我會讓人跟你對接。”
陸林川點點頭,麵容舒展開來:“那就按楊哥說的辦。不過……”
他猶豫了一下:“我需要一些支持,畢竟……這活不好乾。”
“放心,該給的一分不會少。”楊鳴起身,示意談話已近尾聲,“我相信陸老板的能力和人脈。這個項目做好了,以後還有更多合作機會。”
陸林川也隨之站起,那張略顯誇張的大腦袋在陽光下晃了晃:“楊哥放心,我一定儘力。”
兩人握手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