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死寂。虛無。
意識如同懸浮在冰冷的羊水裡,被絕對的空白包裹、擠壓。
通靈瞳的力量在這裡被極大壓製,隻能勉強維係著“自我”的輪廓,不被這片吞噬存在的煉獄同化。
無數張巨大的空白“相紙”如同冰冷的墓碑,懸浮在這片純白的海洋中。
每一張相紙上,都拓印著一張凝固在極致恐懼和絕望中的臉——林薇無聲尖叫的扭曲麵容,阿ken驚駭茫然的褪色影像,還有更多模糊不清、即將徹底消散的痛苦麵孔……他們的“存在”被剝奪,囚禁於此,化為填補絕望空洞的磚石,成為這永恒囚籠運轉的燃料。
冰冷的絕望如同實質的寒流,衝刷著我的意識。這裡就是地獄,由“永不被看見”的怨念所化的煉獄。
而在這片死寂虛無的中心,那蜷縮著的、半透明的佝僂身影——陳默的怨靈——正背對著我,枯瘦如柴的肩膀劇烈地、神經質地顫抖著。
他懷裡緊緊抱著一個巨大的、空白的、不斷翻動的“相冊”虛影!
“不夠…不夠美…不夠引人注目…。”
他破碎嘶啞的夢囈在純白中回蕩,每一個字都浸透了怨毒和無邊的空虛。“為什麼…沒人看見…我的光?我的…靈魂?假的…都是假的…”
他枯瘦的手指以近乎瘋狂的頻率翻動著空白的相冊,動作急切而扭曲。
就在他又一次猛力翻過一頁刺目空白的瞬間——
他僵住了。
如同生鏽的機器卡死,那劇烈顫抖的半透明肩膀猛地凝固。
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他轉過了頭。
深陷的眼窩裡,不再是麻木的絕望,而是燃燒著兩團幽冷的、來自地獄最深處的怨毒火焰!
冰冷、粘稠,充滿了毀滅一切的瘋狂!
“你…是誰?”乾澀扭曲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朽木,帶著刺骨的寒意和無儘的怨毒,狠狠刮過我的意識。“新的…收藏品?”
他的嘴角咧開一個瘋狂、絕望、歇斯底裡的弧度。
與此同時,他眼中那兩團怨毒的火焰猛地跳動、凝聚!
一個更加清晰、更加凶戾、沸騰著暗紅光芒的相機虛影,在他半透明的瞳孔深處……如同深淵睜開的獨眼,緩緩成型!
血瞳!他的怨念化身!
“滾出去!”陳默的怨靈猛地發出一聲淒厲到變調的尖嘯!
不再是夢囈,而是如同億萬根冰針攢刺靈魂的咆哮!“這是我的殿堂!我的永恒收藏!你休想奪走!休想破壞!”
隨著他的尖嘯,整個純白空間轟然劇震!
那些懸浮在四周、拓印著受害者麵孔的巨大空白相紙,如同被無形的鎖鏈拉扯,猛地朝我意識體的方向擠壓、合攏!
每一張相紙上,那些凝固在恐懼中的麵孔仿佛被賦予了臨時的“生命”,齊齊爆發出無聲的、卻更加絕望刺耳的意念尖嘯!
無數道冰冷的、充滿了被囚禁者無儘痛苦和怨念的精神衝擊,如同決堤的黑色冰河,狠狠撞向我的意識!
嗡!!!
意識如同被萬噸巨輪迎麵撞上!
瞬間一片空白!通靈瞳勉力維持的“自我”輪廓劇烈波動、黯淡!
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這無數絕望的尖嘯徹底撕碎、同化!
【青鸞:守!靈台如劍!斬斷雜念!】青鸞的意誌如同定海神針,在我即將崩散的靈台核心再次爆發!那柄守護的劍氣不顧一切地燃燒,化作一道極致凝聚的森寒冰牆,死死擋住那洶湧而來的絕望洪流!冰牆在無數意念尖嘯的衝擊下劇烈顫抖,冰屑飛濺,發出不堪重負的!
不能被動防守!必須反擊!必須觸及他的核心!否則我和青鸞都會被這無窮無儘的絕望洪流徹底淹沒!
“陳默!”我凝聚起通靈瞳殘存的所有力量,將意誌化為無形的利箭,穿透無數受害者意念的尖嘯,狠狠刺向那蜷縮在純白中心的怨靈!“看看你自己!看看這所謂的‘永恒收藏’!除了絕望和痛苦,還有什麼?!”
我的聲音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質問,在這片純白的煉獄中回蕩。
陳默怨靈佝僂的身體猛地一震!翻動空白相冊的動作停滯了一瞬。他眼中那沸騰的血瞳虛影閃爍了一下。
就是現在!
通靈瞳的力量如同燃燒的流星,無視那些擠壓過來的空白相紙和絕望尖嘯,循著陳默怨靈那一瞬間的動搖,強行撞向他那半透明的、由純粹怨念構成的軀體!
轟——!!!
意識如同撞進了一片粘稠、冰冷、散發著黴味和顯影藥水刺鼻氣味的記憶泥沼!
無數破碎、扭曲、充滿無儘痛苦和屈辱的畫麵碎片,如同失控的洪流,瞬間淹沒了我!
——破敗暗房裡,昏黃燈光下,枯瘦的手指珍視地撫摸照片,眼中病態狂熱的微光:“美…多美啊…這才是真實…這才是靈魂…”
——光鮮畫廊,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麵,散落的黑白照片如同被丟棄的垃圾!金絲眼鏡後,畫廊主刻薄鄙夷的臉:“什麼破爛也敢往我這裡送?看看你這窮酸樣!晦氣!滾!”
——鏡中!
巨大的鎏金邊框裝飾鏡!
清晰映出自己佝僂如塵埃的倒影!
映出散落如同垃圾的照片!
映出畫廊主那俯視螻蟻般的眼神!
——暗房裡,昏黃燈光下,枯瘦的手指,緩慢、專注、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儀式感,將照片撕成碎片!
紙屑如黑雪飄落!
——猛地轉身!猩紅怨毒的目光死死釘在相機上!“沒人看見…沒人看見…那就…都彆看了!都彆想被看見!假的!都是假的!隻有…隻有黑暗…才是永恒!”
這些記憶碎片如同燒紅的烙鐵,帶著陳默最深的屈辱、最痛的絕望、最徹底的崩壞,瘋狂地灼燒著我的意識!
痛苦!冰冷!幾乎要將我的靈魂也一同拉入那無底的深淵!
“呃啊——!”意識在記憶泥沼中發出無聲的嘶吼!
通靈瞳的力量在這片怨念的泥潭中艱難穿行,如同逆流而上的魚!
青鸞的守護劍氣在體外勉力支撐著絕望洪流,無暇他顧!
必須找到最核心的那一點!那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通靈瞳在記憶碎片中瘋狂搜尋、感應!
那些被踐踏照片的畫麵…那些刻薄的言語…那些俯視的眼神…都無比痛苦,但還不夠!
還差那最致命的一擊!那徹底點燃毀滅之火的關鍵瞬間!
在哪裡?!
就在意識即將被記憶的痛苦徹底淹沒時——
通靈瞳的感知如同最敏銳的探針,猛地刺入一片更加冰冷、更加粘稠的記憶碎片!
畫麵聚焦!
還是那個光鮮亮麗、一塵不染的畫廊!巨大的鎏金邊框裝飾鏡前!
陳默佝僂著背,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氣,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正一張、一張,極其緩慢地從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撿起自己散落的照片。
每一張照片都像是他破碎的尊嚴,沉重得讓他抬不起頭。
而那個畫廊主,穿著筆挺的西裝,梳著油亮的背頭,金絲眼鏡後的眼神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厭煩和鄙夷。
他並沒有立刻轉身,而是就那樣,背對著陳默,微微側頭,用眼角的餘光,極其輕蔑地瞥著鏡子裡——鏡子裡映出的,陳默那如同螻蟻般趴在地上撿拾“垃圾”的卑微身影!
那眼神!
那通過鏡子反射出的、刻意為之的、充滿了極致羞辱和徹底否定的眼神!
如同兩把淬了劇毒的匕首,狠狠地、精準無比地紮進了陳默僅存的自尊深處!
比當麵唾罵更惡毒!比直接踩踏更殘忍!
這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利用鏡像進行的、雙重的羞辱!
鏡外,他背對著你,不屑一顧。
鏡中,他用最輕蔑的眼神,看著你如同垃圾般撿拾自己的尊嚴!
陳默撿照片的動作,在這一瞬間,徹底僵住了。
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幅度大得驚人。
不是憤怒,不是悲傷,而是一種……徹底的、冰冷的、摧毀一切的……崩塌。
他最後的目光,沒有看暴怒的畫廊主,也沒有看地上散落的照片,而是……死死地、死死地盯住了那麵巨大的裝飾鏡!
鏡子裡,清晰地映出他佝僂、破敗、如同塵埃般渺小的身影。
也映出畫廊主那刻薄、鄙夷、如同看垃圾般俯視的眼神。
更映出地上……那幾張散落的、承載著他所有尊嚴和希望的黑白照片。
鏡中的他,和鏡中的畫廊主,一個在塵埃裡,一個在雲端。
鏡中的照片,散落著,像被隨意丟棄的廢紙。
這個畫麵!
這個通過鏡子完成的、雙重的、極致的羞辱場景!
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烙印在陳默破碎的靈魂上!
成為了他所有怨念和絕望最終爆發的原點!
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啊——!!!”
現實中,陳默的怨靈發出一聲淒厲到非人的尖嘯!
這尖嘯不再是針對我,而是充滿了被觸及最痛傷疤的、歇斯底裡的瘋狂和怨毒!
整個純白空間因為他核心記憶被強行觸碰而劇烈震蕩!
那些擠壓向我的空白相紙猛地停滯、扭曲!
無數受害者的意念尖嘯瞬間被這源自核心的怨毒狂嘯壓製下去!
他抱著空白相冊的半透明身體猛地站直,儘管依舊佝僂,深陷眼窩裡的兩團怨毒火焰如同火山爆發!
瞳孔深處那沸騰的血瞳相機虛影瞬間凝實到了極致!
暗紅的鏡頭如同燒紅的烙鐵,帶著毀滅一切的狂暴,死死鎖定了我的意識體!
“你!看!見!了!”他每一個字都如同從牙縫裡擠出的冰渣,充滿了無儘的怨毒和瘋狂!“你也想羞辱我?!你也想踐踏我的光?!那就……永遠留下來!成為我永恒收藏的一部分吧!”
血瞳虛影的暗紅光芒瞬間暴漲!
慘白死光在鏡頭深處瘋狂凝聚!
這一次,不再是剝離!
是純粹的、毀滅性的吞噬!
要將我這敢於窺探他最深傷疤的意識,徹底湮滅在這片純白煉獄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