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宮殿密室。
嬴政臉色陰沉：“扶蘇今日就到鹹陽了？”
蒙武站得遠遠的，已經不挨嬴政坐了，就嬴政麵前那條案這兩日不知掀了多少次了，每次都嚇他一跳。
章邯雖然害怕，依舊站在嬴政前麵，他可不敢像蒙武那樣躲著，隻能垂首回道：“二公子是說過扶蘇公子今日就到。”
嬴政怒極反笑：“六十五萬刑徒，他說放就放！可真是夠仁慈的！那些刑徒一旦動亂，大秦又將分崩離析！”
“扶蘇回鹹陽後，朕就立儲！那六十五萬刑徒全部坑殺！”
蒙武雙目瞪圓，連忙勸諫：“陛下不可！二公子施仁政在先，陛下若是坑殺刑徒，必惹得天怒人怨，天下人皆會罵陛下的。”
“仁政？”嬴政盯著蒙武，冷笑道，“蒙武！你是想說，趙淩施的是仁政？朕施的便是暴政？”
“臣不敢！”蒙武單膝跪地，連忙俯首，“臣以為，二公子若有足夠的糧食，三年時間足以讓六國戰俘不再恨大秦，陛下一統寰宇，曾經六國的戰俘亦是陛下的臣民，二公子能收服他們，也是大秦之福，天下之福。”
“哈哈哈哈！”嬴政已經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好一個大秦之福，天下之福！”
“朕且問你，趙淩的糧食可是朕大秦的糧食？”
蒙武隻能回道：“三川郡的糧食，自然是大秦的糧食。”
嬴政緩緩起身，目光冰冷：“之前大秦各地饑荒，趙淩不曾將那些糧食拿出，朕令刑徒修建阿房宮，天下人罵朕好大喜功，他也無動於衷，朕駕崩後，他的糧食可以多到養上萬精騎，還有三十萬大軍，他甚至還有糧食救濟天下災民！”
“朕暴政在先，他施仁政在後！朕成了暴君，他倒成了千古一帝！他可真是朕的好兒子！”
嬴政當然明白，如果有足夠的糧食，趙淩這種做法是最好的，但趙淩不該的是之前將糧食都藏起來，等他駕崩後再踩著他的臉來當這千古聖君。
坑殺六十五萬戰俘，也隻是一時氣話罷了。
嬴政看蒙武的眼神有些不善：“你已經認可趙淩為皇帝了？”
蒙武哪怕再是德高望重，戰功赫赫，此時麵對嬴政也不免慌了神：“陛下，蒙武絕無此心，陛下尚在，趙淩隻是二公子。”
蒙武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說道：“隻是……二公子前往三川郡不過短短五年，陛下未假死之前，他若暴露實力，陛下是收了他的兵糧，治他個謀逆之罪還是該直接傳位於他？”
“陛下若收了他的兵和糧，真當陛下……那他當如何自保？”
“臣見過二公子的鐵騎，那一萬鐵騎足以橫掃十萬大軍，再加上其他的軍隊，以及那名為紅衣大炮的神器，陛下若要收他兵權，他恐怕隻有真的反了。”
蒙武絕對是冒死說出這番話來，他的立場已經很鮮明。
嬴政在世，他將永遠擁護嬴政。
嬴政真的駕崩，他肯定擁護趙淩。
嬴政默不作聲，臉上神情陰晴不定，趙淩所顯露的兵力太過強盛，正如蒙武所說，趙淩的實力一旦在嬴政活著的時候暴露，嬴政要麼以謀逆之罪處死趙淩，那麼直接傳位給趙淩。
之前朝堂的局勢，絕大多數朝臣都擁護扶蘇，趙淩私藏重兵，嬴政也不可能因為他的兵力強盛就直接傳位，那結果隻有兩個。
要麼趙淩束手就擒，交出一切。
要麼趙淩被逼反，大秦再陷戰亂，嬴政和趙淩隻能活一個。
趙淩就算隻上交大量的糧食，異端一現，嬴政必然一查到底，一切都會暴露出來……
嬴政隻是被趙淩的行為給激怒，但他十三歲登基，朝政由太後和相國呂不韋及嫪毐掌管，他經曆的政鬥是常人難以想象的，隻要稍稍冷靜，便能想明白這些道理。
嬴政沉默良久，慢慢坐了下來，蒙武依舊半跪在那裡，如石雕一般，密室之中氣氛壓抑沉悶。
章邯就站在一旁，聽到蒙武的話也是膽戰心驚，根本不敢說話，甚至不敢有任何的動作，就怕嬴政注意到他，問他一些什麼難以回答的問題。
蒙武說出這些話已算膽大妄為了，他老人家不怕，但章邯怕啊。
“章邯！你以為朕該立扶蘇為儲君還是趙淩？”
嬴政的聲音突然響起。
章邯的心臟好似被巨錘猛擊，連忙跪下：“陛下，立儲大事，您與蒙武將軍商議更為妥當，臣下位卑，隻知帶兵打仗，不敢妄言政事。”
嬴政的情緒好像已經平複下來，輕飄飄地說道：“蒙老將軍亦隻會帶兵打仗，從不議政，朕以為，還是立扶蘇為儲，將趙淩貶為庶民！”
蒙武頭都沒抬，高聲道：“陛下，扶蘇公子雖亦德才兼備，但大秦若想繁榮昌盛，二公子趙淩才是上上之選！”
“二公子已令百官臣服，陛下假死本就為大秦未來選定繼承人，如此有勇有謀之人不用，陛下又何故選扶蘇公子？”
嬴政猛地一拍條案，上麵盛滿水果盆盤飛濺一地：“蒙武！你大膽！你是見你兩個兒子都已投效趙淩，故而這般說吧！朕若執意傳位扶蘇，你蒙家是要跟著趙淩造 反嗎？”
蒙武抬起頭，竟直視嬴政：“陛下若執意傳位扶蘇公子，蒙家依舊會忠於扶蘇公子，但蒙武請陛下三思！”
嬴政和蒙武對視良久，蒙武麵對嬴政充滿殺意的眼神，依舊絲毫不避，反而再次勸道：“望陛下以天下蒼生為重！二公子這般人物，不正是陛下心中所盼的繼承人嗎？”
“好！很好！”嬴政突然笑了，“蒙武，你是忠於天下，而不是忠於朕！”
蒙武回道：“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亦是天下人的天下，蒙武忠於陛下，也忠於天下，難道陛下不希望看到天下太平，曾經的六國餘孽皆承認自己是大秦臣民，忠於大秦？”
嬴政眼角跳動，質問道：“你認為朕做不到這些？這些一定要趙淩來做？”
蒙武直言不諱：“陛下多年來處理政事廢寢忘食，又中丹毒，身體大不如從前，若陛下正值壯年，臣相信陛下也可以做到！臣以為……”
“夠了！”嬴政打斷了蒙武接下來要說的話，“蒙武！你是想說朕快死了嗎？”
蒙武麵不改色：“陛下！世上誰能長生不死？陛下若此時現身，還望立二公子為儲，重用二公子即可！”
他今日說出這些話，絕對算是冒著九族被滅的風險了，嬴政但凡執拗暴躁一點，必定夷蒙武三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