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池宮。
此宮殿乃是太後寢宮。
王賁之女王迎已經率先王翦一步來到了宮中。
王迎一身利落的白袍,紮著一個發髻,眉宇之間沒有小女子作態,卻如男子一般英姿勃發。
“太後,既陛下不願娶臣女,太後便不必再勸,臣女一生誌向本就是如大人與大父那般征戰沙場,若太後真的憐憫王迎,還望太後請陛下允臣女赴邊關,哪怕當個馬前卒,臣女也是願意的!”
王迎在府上早就聽說太後欲然皇帝立她為後,可皇帝直接拒絕了。
太後甚至為了此事大發雷霆,與皇帝不睦。
王賁今早便讓她親自到勸太後,莫要再說此事。
本來王迎隻該勸一下太後,莫要再說婚事,可王迎這小機靈鬼竟然趁機想要遠赴沙場!
大秦以武立國,王迎生在王家,貴族女子本該學習祭祀、婚喪嫁娶的禮儀規範,以及仆役調度、財物分配等,可她根本不愛學這些,反而熱衷於舞刀弄槍。
王翦偏愛王迎,也默認了,閒在家中也經常教她武學,王迎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模樣,卻能拉六石重弓,折合後世的換算,那可是需得180公斤的力才能拉開。
太後聞言不悅:“你這孩子說的哪裡話?皇帝不娶你也是不行!難道還會將你發配邊關?”
在她看來,王迎這倒不是來勸說的,反而像是在說,如果皇帝不娶王迎,那就將她發配邊關赴死吧!
王迎愣住了,什麼發配邊關?
太後在說什麼?
王迎乾脆直愣愣地再說一遍:“太後,臣女是欲征戰沙場!家中大人與大父皆不同意,還望太後與皇帝求情。”
太後終於聽明白了,這孩子認真的!
“女子哪有征戰沙場的?”太後瞪了王迎一眼,“你與皇帝幼時還在一起玩耍過,也算青梅竹馬,這些日子也該聽說了,你那皇帝哥哥可相當不凡,莫要被他之前那癡傻的模樣給騙了,一彆五年,他又俊朗,文韜武略不輸任何人。”
“那可是難得的如意郎君,你身為王氏一族嫡長女,也該為家族考慮考慮。”太後語重心長地說道,“你若成為皇後,為皇帝誕下子孫,那可就是未來的儲君。”
“整個家族都會因你而繁榮。”
太後說著已經走到王迎身邊,拉著她的手,柔聲道:“傻孩子,女子生來便是要嫁人的,你去甚邊關?女子從軍,與那群男子住在營中,可不方便!此事彆說你大人與大父,哀家也不會允許,你便莫要再想了。”
王迎本來是來勸說太後的,這還好,反倒是成了太後勸她,更是讓她從軍之事落空。
王迎已經動搖了。
軍中與男子一起生活,的確不怎方便。
最重要的是,她身為家族嫡長女,似乎的確該為家族考慮。
大人讓她勸說太後,卻沒說原因,隻是教她如此般便是,並未講清各種利害。
太後這番話,卻似乎是在說,隻要她嫁給皇帝,對王家全都是好處。
太後見王迎神色動容,接著說道:“哀家已與皇帝說了,你想想,若是皇帝娶了呂氏,卻不娶你,這天下人將如何看我們王家?”
“王家世代功勳,還不如呂氏?”
“亦或是我王家嫡女奇醜無比?令皇帝生厭,皇帝寧娶那山野之人,也不願娶你?”
“這可事關家族榮辱,哀家既然開了口,便不可妥協!”
太後執拗也是有她的原因,從任何角度來講,皇帝娶王家嫡長女都沒有任何的毛病,符合禮法。
她身為太後,她都開口了,皇帝拒絕得如此徹底,她太後的顏麵何在?
整個王家的顏麵何在?
特彆是都已經鬨了半個多月了,有些權勢的人都已知曉,皇帝還一意孤行,那就是打整個王家的臉。
太後就是要鬨,故意鬨大!
以大勢逼迫皇帝妥協!
當鹹陽城的權貴都知道此事,皇帝再拒絕,那就是打王家的臉。
王家上下為大秦立下那麼多的功勞,皇帝應該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絕吧!
“放心!皇帝會娶你!並立你為後!”太後嘴角揚起,摸了摸王迎的腦袋,笑道,“這麼好的孩子,如仙子一般俊俏,皇帝見了哪會不動心?”
太後越看王迎越是滿意,喊道:“來人!請皇帝來蘭池宮!”
一名宮人進來,垂頭不敢看太後,稟道:“太後,武成侯求見……”
武成侯?
太後臉上笑容更盛,拉著王迎的小手道:“迎兒,放心吧,有你大父為你做主,皇帝更是要娶你的!”
“快請武成侯進殿來!”太後歡喜不已,之前她親自去武成侯府,父親不肯見她,這成了她心中始終難以邁過去的坎,如今父親親自來了。
想必也是因為她鬨這半個月驚動了父親,父親這些年不曾出府,如今進宮,皇帝怎可能不給他麵子?
太後笑了,父親一定會誇獎她吧!
她已經等待著父親誇她乾得漂亮了!
王翦懷揣詩集,陰沉著臉走進殿中,然後對王迎招了招手。
王迎隻好來到王翦身邊。
“武成侯參見太後!”
王翦那張老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隻是無儘的冷漠,垂手行禮,動作規範挑不出一絲毛病。
可眼前的太後也曾是他最疼愛的小女兒。
他也曾讓太後騎在他的肩上摘樹上的果子。
太後還是王家小女兒的時候,她哪怕隻是落淚,也會引得王翦連忙上去抱著哄著。
可如今父女相見,彆外的生分。
太後身子一僵,臉上的笑容更是不見,眼淚已經在眼眶打轉,但她還是忍住了,聲音有些哽咽:“武……武成侯免禮……”
王翦這才抬起頭,沉聲道:“老臣聽聞太後逼迫皇帝娶迎兒。”
太後咬牙轉過身去,不想讓王翦看到她眼中的淚水:“武成侯這是說的什麼話?何謂逼迫?”
“王家世代功勳,迎兒如花似玉的貌美,又知書達理,哀家見著甚是歡喜,皇帝大婚,哀家如何又不能諫言?”
王翦望著太後的背影,心中也頗有不忍,卻依舊冷冰冰地說道:“皇帝乃天下共主,他不想做的事,誰都不能逼他!”
“迎兒明日便隨老夫前往三川郡,皇帝不立後,她便不得再入鹹陽半步!”
太後終於忍不住了,回過頭,眼淚已經止不住,大聲質問:“為何?!父親為何對哀家如此狠心?”
“這偌大的皇宮之中,哀家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迎兒是哀家的女姪,她若進宮當了皇後,對王家百利無一害。”
“她可以在宮中陪陪哀家!”
“為什麼?父親……父親你為何這都不允?”
王翦臉頰肌肉抽搐著,看著太後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他也是心疼。
“太後為王家犧牲太多,宮中孤獨,老臣不想迎兒今後也如你這般。”
“王家權勢已是滔天,已是封無可封,賞無可賞,太後曾為王家女,若皇後亦是王家女,百年之後,王家權勢過盛。”
“功高蓋主,權勢太盛,未必是什麼好事!”
太後愣了片刻,也不知明沒明白其中意思,再次大聲質問:“那哀家呢?哀家算什麼?”
“始皇帝在世之時,忙於政務,一年也不能見上三麵。”
“淩兒離開鹹陽五年,回來後便更是生分了!”
“父親不願見哀家,兄長不能見哀家!哀家誰都不能見!”
“這空蕩蕩的皇宮!這冰冷的世界,哀家受夠了!”
“哀家想為王家做些事!又哪裡錯了?”
“父親還請告訴哀家,哀家哪裡錯了?”
太後聲嘶底裡地吼著,王翦卻無動於衷。
良久,王翦才說道:“皇室便是如此,太後並無過錯,隻是皇帝不願,便不可強求,不論原因,還望太後自重。”
“王翦告退!太後請保重。”王翦說完,帶著王迎轉身便走。
這宮中便是如此,無儘的榮華富貴,卻又冷冰冰的。
王家已經有一個女人進宮,何必再進去一個?
王翦也勸不了他女兒,他能做的便是帶走王迎,令太後不再有任何的機會。
道理也說了,至於太後能不能想通,他也無可奈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