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府五十餘輛馬車在聖書閣後門候著,少府的嗇夫從聖書閣搬運一箱又一箱著貨物,街上之人早已回避,無人知曉箱中裝的是何物。
少府辦事,又有何人敢問?
聖書閣中,趙淩拿著一份明日將要出售的大秦日報,對楚懸說道:“朕已令陸賈擔任科農院院長,儒家之人應該也會登門拜訪,大秦報社的社長,朕想讓扶蘇擔任,你以為如何?”
“長安候?”楚懸搖頭道,“陛下雖仁厚,但長安候身份特殊,您初登大位不到半年,此等掌控輿論的要職,豈能讓長安候擔任?”
之前趙淩讓扶蘇編撰《萬民典》,扶蘇已經足以讓許多士大夫臣服,又封其為長安候,在楚懸看來,趙淩此番作為未免過於仁厚。
隻是長安候這個封號,其實也是又點意思的,之前嬴政的弟弟嬴成蟜便被封為長安君,扶蘇被封長安候,皇帝是不是意有所指,楚懸不清楚,但扶蘇接下這個稱號,且滿朝大臣無人敢言,對皇帝來說,也算是徹底臣服了吧。
趙淩笑道:“要登報的內容,必須由諸子名家所著,目前而言,本就不是給平民百姓看的,需得有權威,但朕不想讓儒家那些大儒任社長,他們事太多。”
“長安候怎麼說也是朕之兄長,他能壓住那些大儒,也能壓住那些名家,更何況,他早已無意皇位。”趙淩想起扶蘇在章台宮批閱了三月文書後拂袖而去的模樣,便覺得扶蘇恐怕已無意皇位。
“陛下此言差矣,長安候身份特殊,若是……”楚懸還是認為扶蘇不好控製,最後謀逆那兩字沒說出來,皇帝都說了,長安候無意爭奪皇位。
趙淩道:“報社也隻是負責內容,長安候等人連印刷廠在哪裡都不知曉,無妨!就讓扶蘇擔任報社社長……”說道這裡,趙淩頓了頓,笑吟吟地望著楚懸,“要不你來?”
楚懸聞言,腦袋搖得都快掉了:“陛下,學生熱衷商賈之道,本就一介商人,哪敢去指點那群名士?豈不貽笑大方?”
任由趙淩如何下達政令,商人在士大夫和門閥大族眼中都是不入流的,楚懸雖然做的是販賣書籍的行當,但終究還是商人。
更何況他年紀尚淺,讓他去報社當社長,還領導淳於越那群大儒,簡直是要他的狗命啊!
“那除了扶蘇,你還能選出第二個人來?”趙淩與楚懸雖為師徒,卻也是好友,在這個世人看不起商人的時代,楚懸卻是放著高官厚祿不要,熱衷商賈之道,卻也有些與眾不同。
楚懸眨巴了一下眼睛,道:“馮瑜!他定然可以!”
馮瑜如今身為五經博士,儒家的領袖,讓他擔任大秦報社的社長,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
趙淩卻直言:“馮瑜勉強成為儒家領袖,那是因為利益使然,除非孔鮒、淳於越那一批人都死了,否則他還做不到真正壓住整個儒家,更何況報社社長要壓的不僅僅是儒家,還有其他名家。”
“長安候賢名在外,地位尊崇,這是馮瑜比不了的。”
趙淩眯眼道:“報刊辦起來後,再過三日朕便在大秦日報上登《辯商》一論!”
楚懸大喜:“陛下終於準備為商人正名了?學生等著那日!”
商鞅極端排斥商人,將其視為“國之蠹蟲”。
孔子言:“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
儒家雖未像商鞅那般要求打壓商人,但輕視之意還是有的。
千百年來,聖人言,以及過往國策,皆是重農抑商。
在三川郡時,趙淩卻與楚懸說,所謂重農抑商,實則抑的隻是私商。
官家壟斷山澤之利,鹽鐵專賣。
抑製私商乃是將商人的財富轉移到國庫。
農本商末,所謂一夫不耕,或受之饑;一女不織,或受之寒。商人不事稼穡生產,不能多致一鬥米,不能多織一匹布,隻知轉賣。
這些話其實是有弊端的。
商人的作用可以提高經濟效率,讓善種田者不織布,善織布者不種田,提高百姓的工作效率,隻需買賣交換即可,提高勞作的總生產。
於民,商人可使其便利。
於國,商人可使其富足。
當時楚懸聽到趙淩這一席話之後,也是大為震撼。
長期以來,聖人未曾言,君主大臣未曾言。
商人卑賤,於國無利的印象已經深入人心,這才是哪怕皇帝下令商人不再是賤籍,依舊無法改變商人在人們心目中的印象。
皇帝親自寫《辯商》,為商人正名,這是不再打壓私商了啊。
“若糧食產量不足,過多人從商,自然是有害無益,可若在糧食充足的情況下,那些權貴世家對百姓的傷害,比之商人大了不知多少。”趙淩瞥了楚懸一眼,“此話朕與你閒談而已,聽聽便聽聽,萬不可亂傳,否則那些世家要你性命,朕也不會承認朕說過此話。”
飯要一口一口地吃,現在還不是與全天下權貴撕破臉皮的時候,趙淩自然是不會承認自己說過這樣的話。
類似的話,他曾與韓信王綰說過,但王綰也不會蠢到跟任何人講,他敢到處傳揚,那就是逼趙淩對權貴們動手,而王家會首當其衝,成為第一個被打擊的對象。
“西家與孟家那兩個小子應該也教得差不多了,等報社步入正軌之後,你便代朕回一趟三川郡見見那兩位公子,春日將至,醫館和私塾也該辦起來了。”趙淩看好楚懸的行商的能力,說道,“去了三川郡,你與蓋先生說一聲,春日將至,朕等他飲酒,詢其歸期。”
“學生遵命!”楚懸喜笑顏開,什麼叫等報社進入正軌之後?
長安候的確任社長,但報紙的出售和運營還是歸他管。
還有西家、孟家兩位公子,皇帝讓他去接洽,豈不是說,那兩位公子還得聽命於他?
誰人說商人卑賤了?
長安候、西孟兩家嫡公子身份夠尊貴了吧?卻好似與他一個商人做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