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州城很大。
比趙玄奇想象中還要大。
他在街道上轉來轉去,花費了一兩個時辰,累個半死。
嘿,你猜怎麼著?
又回原地了。
天色已經不早,趙玄奇的心沉下來。
大周朝是有宵禁這回事的,如果在天黑之前找不到住處,就得去住酒樓。
沒錢住酒樓?
你想睡大街?
不好意思,被抓住了隻有一個後果。
——有錢,鞭打二十下。
——沒錢,真讓人摸不著頭腦。
識趣的話自己早點出城,等天亮了再進城,隻是這樣一來二去會浪費很多時間。
趙玄奇把僅存的那個包子吃掉填了填肚子,隨即發揮主觀能動性,見人就問“梧桐街十三號”地址在哪,隻是問了好些人也沒人知道這到底是哪裡。
好在,就在他準備明日再尋的時候,一個大耳朵婦女給趙玄奇指明了道路:“你往這個方向走四五百米的樣子就到了。”
“謝謝漂亮的女菩薩。”
“哎呦,你這娃兒還挺禮貌的,你彆往北走,往東走。”
“啊?你不是給我指的北方嗎?”
“嗬,你一身臭味跟我問路,搞得我身上都臭死了。”大耳朵婦女捂著鼻子冷笑:“本想指個錯路讓你長個記性,也就是你禮貌,也就不折騰你了。”
趙玄奇望著大耳朵婦女離開的背影,心中一冷,驚出一身冷汗。
他更加確切的體會到了這個世界的險惡。
天要黑了,如果真走錯路耽誤了時間:
運氣好的話,天還沒黑,匆忙出城,累一下也就沒事了。
運氣不好,來不及出城,耽誤了宵禁,那可就糟了,輕則20下,重則丟命!
沒想到,一個陌生人看似要幫你的表情,心裡卻不知道打的什麼鬼主意,簡單的言語之間,就可能致你於死地……
“下次不管做什麼,我都要小心再小心。”趙玄奇長記性了,學會了這個處世道理。
向著女人第二次指的方向,趙玄奇很快找到梧桐巷,巷子破舊荒涼,地上臟兮兮的,有一股股難聞的臭味傳來。
這麼破,真能住人?
轉念一想,這滄州城是什麼地方,好歹是個大城,寸土寸金。
彆看這地方又臭又破,不知道多少人削破腦袋了還住不上呢!
趙玄奇踮起腳,順著巷子的門戶一一看去,每個屋門的左邊都有印記,一號,二號,三號,走到最裡麵就是13號。
他快步上去敲門。
“咚咚咚…”
一個滿臉皺紋,頭發半白的低矮大媽打開門,疑惑看向門前這個乞丐。
“你個乞丐敲門做甚?”
“請問這裡是趙金財老大人家嗎?”
“沒錯兒。”
趙玄奇猜到了大媽的身份,馬上行禮道:“那您應該就是我的二嬸了,二嬸有禮了,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彆管其他的,既然是來投親的,禮多人不怪。
“禮”指的是禮物,但沒有“禮物”,那就禮儀多一點,彆顧著那一點麵子拘謹。
要知道,隻要人腦子不是有問題,就沒有人不喜歡“禮”。
果不其然,原本表情有些淡漠的大媽,嘴角不由得露出點點笑容。
她仔細端詳趙玄奇一陣,發現實在認不出這是哪個親戚,便問道:“你是誰家後輩?”
趙玄奇又是一陣行禮:“二嬸,我是趙國安的兒子趙玄奇啊。”
“趙國安?”
低矮大媽愣了愣神,好一會兒才回想過來,一拍腦袋道:“南方來的?三相鎮趙家?”
“是的。”
見大媽記得三相鎮趙家,趙玄奇懸著的心放下了,觀察著大媽的臉色,小心翼翼的試探性問道:“我二叔在家嗎?”
“巧了,你二叔剛從衙門下值。”
大媽本想拒絕一個乞丐樣兒的窮親戚進家門,但看外麵天都要黑了,而這又是自家男人老家親戚,也就不好意思開口。
隻得拉趙玄奇進屋內。
大媽轉頭朝裡屋喊道:
“老趙,你老家來人了。”
“嗯?什麼老家?”
“三相鎮那個趙家啊!”
“三相鎮的?”正在灶台燒熱水的趙金財,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回過神來之後,匆忙走到院子:“老家誰來了?”
“二叔,是侄兒趙玄奇來看您了。”
趙玄奇再次上前行禮。
“你是國安的兒子?”
趙金財有十多年沒見過三相鎮那邊的親戚,他回想起多年前表哥那親切的麵容,不由得有些激動:“你爹咋樣了?”
“死了。”
當聽到堂哥死了之後,再看看麵前堂哥僅存的兒子一副逃荒的模樣,趙金財不由得心底發酸,老家來人的喜悅被衝得一乾二淨。
趙金財立刻讓趙玄奇進屋洗個熱水澡,這熱水本來是他燒水要洗澡,直接把位置讓給趙玄奇,順帶讓婆娘炒了個平常舍不得吃的臘肉。
當趙玄奇洗完澡,換洗上這位二叔的衣裳的時候,一進屋就瞥見桌裡香噴噴的飯菜,一大半瓶燒酒,不由得一陣溫暖。
古代親戚那麼好?
小說不都說親戚就是妖魔鬼怪、心懷不軌,應該把親戚當日本鬼子看待嗎?
看來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趙金財是在滄州城北城區天淵監獄當差,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獄卒。
獄卒這個差兒,也就是一個小吏,官府朝廷裡但凡有點身份地位的都看不上。
可對於尋常百姓還有普通江湖武者來說,這已經是了不得的地位了。
沒有人敢得罪一個獄卒,而且是一個在大牢裡上了30多年差的老獄卒。
萬一哪天犯了事,得蹲牢房了,你就知道小小的獄卒對你來說有多恐怖了,天王老子也不過如此。
難怪這具身體的便宜老爹臨死前神智都不清晰了,卻還惦記著讓他來滄州城投靠這個二叔。
趙玄奇逃荒而來,不求彆的,隻求一個安身立命之所:
如果可以的話,讓二叔幫忙謀個差事,可以吃飽飯,積攢氣血就行。
如果不行的話,就在二叔家住著,二叔給口飯吃,趙玄奇當牛做馬也行。
——人命賤如狗,差點餓死的人,要求的不多,有口飯吃就很滿足。
半瓶酒下肚,趙玄奇眼看氣氛烘托的差不多了,當即把請求說出。
“俗話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千年修得一家人,你我都是血融於情的親戚,身上流的都是老趙家的血,你爹是我堂哥,你娘是我嫂子,你是我的親侄子。”趙金財說道:“侄兒侄兒,半個兒子,侄兒門前站,不算絕戶漢,我那兩個可憐的堂哥堂姐已經走掉了,我要是不幫你,那我不是畜牲不如?”
趙金財的確是一個重情義的人,哪怕十多年不見老家親戚,更沒有見過趙玄奇幾麵,就衝著這小子叫他二叔,他也得拉一把。
“你來的正好,我沒什麼彆的本事,也不認識什麼大人物,但在大獄裡麵當差那麼多年,總歸是有幾分薄麵的,前些日子我在牢裡把黑虎門的一個小頭目照顧的不錯,又提前幾天把他放了出去,這小頭目說有事情儘管找他。”
“黑虎門是滄州城一個一流武道門派,明天正好是他們招人的時刻,你願不願意過去乾活?讓你做弟子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討一個可以吃飽飯的雜役活兒應該不難。”
“侄兒願意。”趙玄奇一喜。
武道門派!
大周朝可是有武者這種東西,高來高去,一巴掌可以把一頭牛打死,聽說還能一刀斷河,總歸不弱。
災荒時期,災民一般隻有兩種道路:
一是去大戶人家當賣身為奴仆,身不由己,生死不能自由掌控。
第二,進這種武道門派當雜役。
門派活兒很累很辛苦,而且也會有丟掉性命的可能,但是總比當奴婢好許多,至少不用賣身賣命。
何況,武道門派……如果能夠得到大人物的賞識,學會一招兩式,那可就發達了。
——門派對雜役的要求也高,一般人可進不了,得靠關係。
趙玄奇想起來腦海裡存在的那顆明顯不是凡物的氣血珠子,不由得期待起來,這個世界有超凡武道,會不會有傳說中飛天遁地的仙人呢?
“好,明兒我把你送黑虎門去。”
趙金財也是好心,免得這個人生地不熟的侄子走錯路,他願意趕在明天當值前早起半刻鐘,親自送送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