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十個紙人陰兵得了雲溪的嚴令,再被那句“丟進火盆永世不得超生”的狠話一嚇,哪裡還敢有半分磨蹭。
它們口中發出意義不明的“吱吱嘎嘎”亂叫,竟真的手忙腳亂地散開,形成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包圍圈。
目標,正是那凶悍絕倫的任老太爺。
它們手中那些看似一捅就破的紙刀紙槍,在賦靈術的詭異加持下,竟也透出幾分陰森的煞氣。
“上啊!砍它!砍死這個醜東西!”
“戳它眼珠子!捅它爛鼻孔!”
紙人兵丁們鼓噪著,怪叫連連,一窩蜂地朝著任老太爺發起了悍不畏死的衝鋒。
任老太爺何曾將這些紙糊的玩意兒放在眼裡?
它周身青黑屍氣劇烈翻湧,鋒利如鋼刀的爪子帶起尖銳的破空聲,橫掃而出,試圖將這些煩人的小東西儘數撕成碎片。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卻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到了極致的詭異。
那些紙糊的兵器,劈砍在任老太爺那堅硬如鐵石的屍身上,竟擦出絲絲縷縷的黑氣。
每一道黑氣升騰,任老太爺便發出一聲刺耳且帶著明顯痛楚的嘶吼。
“嗷——!”
任老太爺被這些打不死、甩不脫,還總往要害招呼的小東西徹底激怒。
它暴跳如雷,卻又一時間難以將這些滑溜的紙人儘數拍碎,隻能在原地發出陣陣徒勞的咆哮。
雲溪站在不遠處,靜靜看著這既滑稽又透著詭異的一幕。
他唇邊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心中對這萬物賦靈術的評價又高了幾分。
這些紙人陰兵,雖然隻是最低級的“山寨貨色”,單個實力孱弱不堪。
但勝在絕對聽話,而且數量一旦鋪開,用來對付單個的強大敵人,確實能發揮出意想不到的奇效。
至少,像現在這樣拖延時間、製造混亂,它們是專業的。
九叔此刻正將受傷的文才和驚魂未定的秋生護在身後。
他看著眼前這匪夷所思的景象,饒是以他數十年的見聞閱曆,也感到大腦有些不夠用了。
那些紙人……是活的?
而且,它們竟然真的能對如此凶悍的僵屍造成實質性的困擾?
雲溪這小子,身上究竟還藏著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和手段?
他看得分明,任老太爺那青黑堅硬的屍身上,被紙刀劃過的地方,都留下了一道道清晰的淺痕。
那些痕跡上,正不斷冒著絲絲黑煙,散發著焦臭。
這絕非他所知的任何一種茅山道法!
秋生更是驚得嘴巴張得老大,幾乎能塞進一個鴨蛋。
他手指著那些上躥下跳、悍不畏死的紙人,聲音都有些結巴:“這……這……雲溪師兄,你……你這是……撒豆成兵的仙法?”
文才捂著鮮血淋漓的手臂,疼得齜牙咧嘴,一雙眼睛卻也瞪得溜圓,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雲溪見紙人陰兵雖然勇猛,但畢竟材質太差。
在任老太爺狂暴的撕扯拍打下,已經變得殘破不全,隻剩下七八個還在勉強支撐,眼看就要徹底報廢。
他眼神一凝,不再猶豫,心念微動間,已從腰間的法器布袋中摸出了一柄不過尺許長的銅錢劍。
這柄銅錢劍,是他身為茅山弟子的標配法器之一。
劍身由一百零八枚沾染過往歲月的銅錢串聯而成,本身就蘊含著一定的辟邪鎮煞效力。
“就是現在!”
雲溪體內築基期的法力,此刻毫無保留,如決堤江河般瘋狂湧入掌中的銅錢劍之內。
他口中發出一聲低沉的敕令:“萬物賦靈,敕!”
嗡!
銅錢劍驟然發出一聲清越激昂的輕鳴。
劍身上那一百零八枚銅錢,在瞬間同時綻放出耀眼卻不刺目的柔和金光。
一股遠超普通桃木劍,甚至比他之前用過的任何法器都要強橫精純的破煞氣息,猛地從劍身上彌漫開來。
“去!”
雲溪手腕猛地一抖。
那柄被賦靈成功的金錢劍,化作一道凝練的金色流光,如同撕裂夜空的閃電。
它帶著尖銳刺耳的破空呼嘯,狠狠抽在了正被殘存紙人糾纏不休的任老太爺胸口!
“嘭——!”
一聲沉悶如重錘擂鼓般的巨響,在偏房內轟然炸開!
任老太爺就像是被一柄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了胸膛。
它胸口處的濃鬱屍氣應聲炸開,整個僵硬沉重的身軀,竟被這一擊抽得淩空倒飛出數米之遠!
最終,它重重撞在偏房的土坯牆壁上。
“轟隆!”
本就不甚堅固的土牆,直接被撞出了一個巨大的破洞,碎石泥土簌簌而下,煙塵彌漫。
任老太爺也因此脫離了那些殘破紙人的包圍。
雲溪的臉色,在施展完這一記賦靈金錢劍後,略微泛起一絲法力消耗過度的蒼白。
但看到造成的效果,他覺得這波消耗值了!
任老太爺發出一聲淒厲到了極點的咆哮,聲音中充滿了痛苦與暴戾。
它胸口被金錢劍抽中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深深刻印的焦黑痕跡,正不斷冒著令人作嘔的青煙,顯然是受了不輕的創傷。
它那雙空洞而凶殘的眼睛,死死地盯了雲溪一眼。
眼神中充滿了刻骨的怨毒,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
隨即,它猛地一個翻滾,竟是借著牆壁上的破洞,化作一道迅捷無比的黑影。
黑影一閃,便竄入了偏房外那濃得化不開的沉沉夜色之中,轉瞬之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想跑?”
雲溪眉頭一挑,剛要提步追擊。
這時,他才注意到,九叔三人已經快步聚攏了過來。
秋生和文才的臉上,是那種混雜著震驚、佩服與難以置信的複雜表情。
而九叔的目光,則顯得複雜難明,深邃的眼眸中帶著濃濃的審視與探究,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雲溪心中暗道一聲要糟。
這下子風頭出得太大了,想要再像以前那樣,在義莊低調地混日子,怕是有些難了。
“雲溪。”
九叔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沙啞,以及前所未有的嚴肅。
“你剛才所用的,究竟是何種道法?那些紙人,還有那柄威力奇大的銅錢劍……”
他活了這大半輩子,自問見過的奇門異術也不算少。
但像雲溪今日所展現出的這般詭異,卻又威力如此不俗的手段,當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師叔。”
雲溪習慣性地撓了撓頭,臉上露出一副憨厚中又帶著點不好意思的笑容。
“這個嘛……說來話長。是弟子早年間,機緣巧合之下,無意中習得的一點防身用的小手段,不值一提,實在不值一提。”
他含糊其辭,試圖用這種標準答案先蒙混過去。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雲溪立刻話鋒一轉,麵色變得無比凝重,目光望向任老太爺倉皇逃走的方向。
“師叔,當務之急是那頭僵屍!它雖然被我僥幸傷了些元氣,但其凶性未減分毫!”
“那九幽聚陰陣滋養了它整整二十年,其根基之深厚,絕非尋常跳僵毛僵可以比擬!”
“一旦讓它在鎮上四處遊蕩,吸食了生人精血,實力必然暴漲,到那時,後果將不堪設想!”
九叔聞言,神情也是猛地一凜,暫時將心中那無數的疑問與驚駭強壓了下去。
雲溪說得沒錯。
任老太爺已成氣候,凶戾異常,必須儘快將其尋到並徹底解決,否則必成大患。
“師叔,您經驗老道,法力高深,坐鎮義莊最為穩妥。”
雲溪接著說道,語氣顯得十分誠懇。
“依我看,不如您和秋生師兄、文才師兄暫且留在義莊。一來可以仔細照應文才師兄的傷勢,防止屍毒發作。二來,也得防著那僵屍狡猾無比,去而複返,或者還有其他未知的同黨前來滋擾生事。”
“至於追蹤僵屍的任務,便交給弟子吧。弟子剛才那些紙人尚有些殘存,可以讓它們循著氣味追蹤,一有消息,我立刻回來稟報師叔。”
九叔眉頭緊鎖,眼神複雜地深深看了雲溪一眼。
這個師侄,從昨夜他感知到的初入煉氣,到今早見麵時已然是穩固的築基修為。
再到此刻,層出不窮的詭異道法,以及遠超同輩的臨敵經驗和判斷力。
這一切的一切,都給他帶來了太多的意外與震動。
他甚至隱隱有種感覺,自己這個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的師侄,恐怕比他想象中,要神秘和強大得多。
沉吟片刻,九叔緩緩地點了點頭:“也好。你自己千萬要小心,那僵屍非同小可,絕對不可逞強冒進。”
“弟子明白,謝師叔關心。”雲溪鄭重應道。
他不再遲疑,目光掃過地上那些殘存的,尚算完好的幾個紙人。
以及幾個隻剩下半截身子,但依舊在地上努力蠕動的“殘兵敗將”。
雲溪手指迅速掐了一個簡單的法訣,低喝一聲:“追!”
那幾個相對完好的紙人晃了晃紙糊的腦袋,仿佛接收到了新的指令。
它們竟是毫不猶豫地一扭一拐,邁著滑稽的步伐,朝著任老太爺逃遁的那個方向,跌跌撞撞地追了過去。
速度雖然不快,但看樣子追蹤些氣味應該不成問題。
雲溪對九叔三人抱拳拱了拱手:“師叔,秋生師兄,文才師兄,我去去就回!”
說罷,他身形微微一晃,施展出茅山派的基礎步法。
整個人如同一縷輕煙,緊隨那些追蹤的紙人而去,很快便消失在義莊外濃稠如墨的夜幕之中。
偏房內外,一時間陷入了詭異的寂靜。
隻留下九叔、秋生和依舊在為手臂傷口倒抽涼氣的文才,三人麵麵相覷,神色各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