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積滿汙垢的窗戶,在404室布滿灰塵的地板上切割出幾塊明亮的光斑。
空氣裡彌漫著初春微涼的清新,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泥土解凍般的濕潤氣息。
昨夜那令人窒息的陰寒與怨毒,如同被陽光蒸發的露水,消失得無影無蹤。
林默靠坐在行軍床上,裹著保安那件汗味濃重的棉大衣。
身體的疲憊如同沉重的鉛塊,每一寸肌肉都在酸痛,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後背符骨深處那乾涸空洞的鈍痛。
但精神深處,那一點新生的、源自符骨本源的微弱暖意,正如同冰層下悄然湧動的暗流,極其緩慢卻異常堅韌地滋養著他枯竭的經脈。
他攤開手掌。
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傷口已經結痂,留下暗紅色的印記。
旁邊,是物業經理留下的兩個信封。薄的那個裝著五千塊酬勞,厚實如磚的那個,是“額外”的兩萬。
林默的目光落在那厚實的牛皮紙信封上,眼神沒有絲毫拿到巨款的喜悅,隻有一片冰封的平靜。
錢,是敲門磚,也是照妖鏡。
他拿起手機,屏幕碎裂的痕跡在陽光下格外刺眼。
打開“靈異之家”a,後台私信箱早已被海嘯般的消息淹沒。
粉絲暴漲的提示、各種合作邀約、求助信息、甚至謾罵(已被平台自動過濾大半)……他麵無表情地劃拉著,手指最終停在了一個標注著“凶宅試睡中介—劉經理”的聯係人上。
撥號。
“嘟…嘟…喂?哪位?”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略帶沙啞、似乎剛睡醒的男聲,正是昨天給林默推送凶宅任務的中介劉胖子。
“我,林默。任務完成了。酬金在物業那邊結了。”林默的聲音嘶啞平淡。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隨即爆發出極其誇張的熱情:“哎喲!林大師!是您啊!哎喲喂!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您不是一般人!昨晚那直播!我的天!太神了!太牛了!我們平台都跟著沾光啊!流量爆了!徹底爆了!”
劉胖子的聲音激動得變了調,隔著聽筒都能想象出他唾沫橫飛的樣子。
“嗯。”林默隻是淡淡應了一聲。
“那個…林大師,您看您什麼時候方便?我把您那份中介費給您送過去?或者您給個卡號,我直接給您轉過去?您放心!一分不少!按最高比例給您算!”劉胖子的語氣殷勤得近乎諂媚。
“現金。現在。我在麗景苑404。”林默言簡意賅,直接報出地點。
“啊?現在?在…在404?”劉胖子的聲音明顯頓了一下,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遲疑和…畏懼?“林大師…您…您還在那兒啊?那地方…不是剛…剛處理完嗎?要不…要不我找個安靜地方請您喝茶,咱……”
“就這裡。”林默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我等你。”說完,直接掛了電話。
聽筒裡隻剩下忙音。
劉胖子握著手機,看著屏幕上“林默”的名字,臉上的諂媚笑容瞬間垮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恐懼、糾結和心虛的複雜表情。
他煩躁地抓了抓油膩的頭發,最終還是罵罵咧咧地起身,從保險櫃裡數出一遝鈔票塞進信封。
大約四十分鐘後。
咚咚咚。
敲門聲帶著小心翼翼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林默起身開門。
門外站著中介劉胖子。
他比昨天見麵時似乎更胖了一圈,穿著件皺巴巴的條紋襯衫,領口敞著,額頭上冒著細密的油汗。
看到林默,他立刻堆起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諂笑,腰下意識地彎了下去。
“林…林大師!您…您辛苦了!氣色…氣色看著好多了!”劉胖子乾巴巴地寒暄著,眼神卻不敢直視林默,而是飛快地瞟向林默身後那間曾經的主臥,仿佛裡麵隨時會衝出什麼可怕的東西。
當看到灑滿陽光、空空蕩蕩的客廳時,他才似乎鬆了口氣,但後背的襯衫已經被冷汗浸濕了一小塊。
“錢。”林默側身讓他進來,目光平靜無波。
“哎!哎!在這兒!在這兒!”劉胖子連忙從懷裡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信封,雙手捧著遞到林默麵前,動作恭敬得像在供奉神明。
“五千塊酬勞,平台抽三成,這是一千五,您點點!”他頓了頓,臉上擠出更誇張的笑容,“另外,昨晚您…您大發神威,幫我們平台打響了名頭!老板特彆高興!這…這是老板個人給您的紅包!一點心意!請您務必收下!”
他又掏出一個明顯更厚實的信封,不由分說地塞到林默手裡,比物業經理給的那個還要厚實!看厚度,至少有三萬!
林默麵無表情地接過兩個信封,入手沉甸甸的。他沒有當場點數,隻是隨手放在旁邊的破舊茶幾上。
目光卻如同實質的探針,落在劉胖子那張堆滿諂笑、卻眼神閃爍的臉上。
“劉經理很慷慨。”林默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應該的!應該的!像您這樣的大師,能請到您是我們的榮幸!”劉胖子搓著手,臉上的笑容快要繃不住,汗珠順著鬢角往下淌。
他下意識地想避開林默的目光。
林默沒有接話。他緩緩閉上眼,心神沉入識海深處。
嗡——
殘缺的天眼,艱難開啟!
視野瞬間切換。他再次看向劉胖子。
財帛宮位置,代表財富流動的明黃色氣流比昨天更加粗壯旺盛,如同一條奔騰的小河。
但在這股“財運”的外圍,那幾縷極其隱晦、如同蛛網般的灰色絲線,此刻在天眼的注視下,變得異常清晰!
它們不再是靜態的線條,而是如同活物般,在劉胖子的財帛宮周圍緩緩蠕動、纏繞!
灰線散發著一種冰冷、粘稠、如同被無形之手操控的不祥氣息!
這絕非自然財運,而是外力強行注入、如同提線木偶般的“傀儡之財”!
更讓林默心頭一凜的是,其中一條最粗壯、顏色最深沉的灰線,其源頭指向……赫然是剛才物業經理身上灰線延伸的同一個方向——城市中心某個繁華的cbd區域!
兩條灰線如同同源的分支,最終彙入同一個冰冷、強大的源頭!
宏遠!
林默心中警鈴大作!這絕非巧合!
中介和物業,這兩個看似不相乾的環節,其“額外”的豐厚報酬,背後都纏繞著指向宏遠地產的灰色絲線!
是封口費?還是某種更深層次的操控?
他強忍著天眼開啟帶來的精神負擔和後背符骨的灼痛,目光銳利如刀,猛地刺向劉胖子躲閃的眼睛:
“劉經理。”
“嗯?林大師您說!”劉胖子被林默突然睜開的眼睛嚇了一跳,腰彎得更低了。
“替我謝謝‘上麵’。”林默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洞穿人心的力量,“無論是你們平台的老板……”
他微微一頓,目光如同冰冷的鑷子,精準地夾住了劉胖子眼神深處那一閃而逝的驚惶。
“還是……”
“宏遠地產。”
“宏遠地產”四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劉胖子的神經上!
他臉上的諂媚笑容瞬間凝固!如同劣質的麵具被狠狠砸碎!
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一絲無法掩飾的驚駭和恐懼爬上他的胖臉!
額頭的冷汗如同開閘般洶湧而下,瞬間浸濕了整片額頭!
“宏…宏遠?”劉胖子的聲音瞬間拔高,變得尖利而失真,帶著明顯的顫抖,“林…林大師您說什麼?什麼宏遠?我…我聽不懂!我們平台…平台跟宏遠…沒…沒什麼關係啊!這錢…錢是老板自己……”
他語無倫次,身體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撞在門框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看向林默的眼神,充滿了如同見鬼般的恐懼。那表情,比昨晚看到黑氣噴湧時還要驚恐萬分!
林默看著他失態的反應,眼神更加冰冷。
他不再追問,隻是拿起茶幾上那兩個沉甸甸的信封,在手中掂量了一下。
“錢,我收了。”林默的聲音恢複了之前的平淡,卻字字如同冰珠砸落,“活兒,我乾完了。”
他抬起頭,最後看了一眼麵如土色、抖如篩糠的劉胖子,嘴角勾起一絲毫無溫度的弧度。
“替我帶句話。”
劉胖子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鴨子,驚恐地看著林默。
“告訴‘上麵’。”
林默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清晰地回蕩在空寂的客廳裡:
“這筆賬……”
“我林默,記下了。”
劉胖子如同聽到了最恐怖的赦令,再也支撐不住,怪叫一聲,連滾爬爬地奪門而出,肥胖的身影狼狽地消失在昏暗的樓道裡,隻留下一串慌亂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喘息聲。
陽光依舊溫暖地灑在404室的地板上。
林默站在光與暗的交界處,手中捏著那兩個沉甸甸的信封,目光穿透積滿汙垢的窗戶,投向城市中心那片高樓林立的繁華之地。
後背符骨深處,那點微弱卻無比堅韌的暖意,似乎隨著他話語中的鋒芒,悄然跳動了一下。
趙乾……
他緩緩抬起手,看著掌心那暗紅色的月牙形傷痂。
冰冷的火焰,在眼底無聲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