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一慌,趕忙將筆記本電腦合上。
顧時序緩緩走進來,右手執著佛珠,一如既往的清冷矜貴。
他隻是瞥了眼那台電腦,幸好沒有懷疑什麼。
“我們談談吧。”
他在我麵前坐下。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累,點點頭,“嗯,談吧。”
他對於今晚蘇雅欣母女的所作所為沒有絲毫歉意和解釋,而是冷冷道:“砸佛堂這樣的事,我不希望再發生第二次。你是個成人,要學會控製自己的情緒。”
我放在身側的手緊緊攥了起來,反問道:“那你呢?你家暴我,對我動手,你控製好自己的情緒了嗎?”
顧時序道:“當時那種情況,你在傷害朵朵,我隻是想讓你冷靜點。”
我心中的憤怒和怨懟這一刻全部化成了無力。
“顧時序,麻煩你走吧,我……我困了,想睡覺。”
我說到最後,近乎於祈求地說:“能不能放過我?我好累。”
為什麼毀掉了我最珍貴的東西後,還要在這個時候,再來往我心上戳一刀呢?
顧時序微冷的眸光落在那骨灰盒上,然後,他顫抖著伸出手似乎想要觸碰,卻被我移開。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
我看著他,道:“顧時序,你不配。”
顧時序臉色染上一層薄怒,但終究什麼都沒說,離開了我的房間。
……
翌日,彆墅裡的客廳照樣彌漫著歡聲笑語。
一早上,朵朵就和幾個年輕的女傭在玩捉迷藏。
這幾個女傭麵孔有些生,我沒見過。
問了劉媽才知道,原來,是顧時序專門雇來陪這個小公主玩的。
昨晚我女兒骨灰盒被摔破的慘烈,好像從未發生過。
為此傷心絕望的人,也好像隻有我一個。
我看著沙發上撚動著佛珠,目光卻追隨著朵朵的顧時序。
思緒飄到了很久之前,我好像也曾被他這般用心對待過。
隻是,那麼多美好的回憶早已被這些年的婚姻搓磨到模糊,變成了一生的潮濕。
客廳裡已經換上了新的地毯。
劉媽微微歎了口氣,小聲對我道:“是那個小妖精說以前的地毯沾染了骨灰不吉利,怕克著那孩子,所以先生就讓換掉了。”
我諷刺的彎了彎唇角,道:“沒事,換了吧,早都該換了。”
這個家的一切,包括我,還有一個月,就可以全都換成新的了。
這時,朵朵看見了我。
大概是因為昨晚我打她媽媽的場景被她記住了,所以現在,她眼裡充滿了恐懼。
也不玩捉迷藏了,趕緊往顧時序懷裡跑。
顧時序很自然地抱起朵朵,目光晦澀不明的落在我身上,淡淡說了句:“吃飯吧。”
隨即,人已經向客廳走去,對懷中的女兒視若珍寶。
我心底像是被針刺了一下,緩緩跟了過去。
不過,蘇雅欣今天早上沒上餐桌。
想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大明星臉腫了,不好意思出來見人。
我看著桌上又恢複了素齋的早餐,一點食欲都沒有。
況且我的貧血好像又加重了,頭總是時不時的暈,腳底也像是踩了棉花。
這時,女傭又端來另一份早餐,是豐盛的兒童餐,有火腿、煎蛋和水煮蝦。
小丫頭看到肉了,眼睛裡在發光,吃得很香。
顧時序愛憐地摸摸她的腦袋,道:“慢點兒,沒人跟你搶。”
這時,朵朵突然撅著小嘴兒請求道:“爸爸,可以讓媽媽也跟我一樣吃肉肉嗎?求求你了!”
她雙手合十,不停地跟顧時序撒嬌。
顧時序清冷的麵容泛起一抹寵溺,道:“爸爸答應你,嗯?”
“爸爸最好了!”
小丫頭趕緊欠身親了一下顧時序的臉。
我怔怔地看著這一幕,不停的設想,如果我的女兒當初沒有死,顧時序會不會也像這般寵愛她?
可惜,我永遠都等不到這個答案了。
劉媽將粥盛好放在我麵前,也拉回了我的思緒。
我推開麵前毫無食欲的素菜和白粥,問顧時序:“為什麼我的飯菜跟她們的不一樣?”
他這才抬了眼皮,睨了我一眼。
然後一邊喂身旁的小丫頭吃飯,一邊道:“要不是你昨天非要在朵朵麵前吃肉,她也不會跑到你房間裡去找東西吃。骨灰盒的事,是你自己造成的。”
受害者有罪論和雙標,這一刻被顧時序詮釋得十分具體。
我深深吸了口氣,站起身道:“以後,我不會在家吃了,也不用做我的飯。”
這年頭,我又不是必須靠顧時序賞我一口飯才能活下去。
外麵隨處可見的餐廳,超市隨處可見的食物,想吃什麼吃什麼,難道不香嗎?
可就在我轉身的瞬間,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我捂著額頭,拚命想穩住身體,奈何徒勞無功。
緊接著,我眼前一黑,整個人直直往後倒去。
在我失去意識的前一刻,我好像跌入了一個堅實的肉牆。
……
我是在醫院裡醒來的。
身旁,隻有劉媽一個。
輸液管裡深紅色的液體輸進我體內,我沒想到自己已經貧血到需要輸血的程度了。
“太太,您醒了?”
劉媽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道:“真是嚇死我了!您早餐都沒吃,喝點粥吧,這裡還有蒸餃。”
我看著餐盒裡一點葷腥都沒有的食物,緊緊蹙眉。
顧時序可以為了蘇雅欣破戒,讓蘇雅欣母女隨心所欲地活著。憑什麼我這個被他背叛了的女人,卻要忍受他所有的習慣呢?
哪怕我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他寧願給我吃藥和輸血,也不肯用完全沒有副作用的食補讓我康複。
我讓劉媽給我做一份跟蘇雅欣母女一樣的飯菜。
直到現在,我還是偏執地想證明,蘇雅欣有的,我也可以有。
可劉媽有些為難地說:“太太,那小妖精還在家待著呢,要是看見我給您做了葷的,肯定要告狀。我……我怕先生不高興。”
“算了。”
我不想為難劉媽。
所以我按了呼叫鈴,讓護工去給我到食堂買了我自己想吃的東西。
劉媽見我情緒不好,安慰我:“太太,今天您暈倒時,是先生他接住了您。要不是他公司有事,肯定會留下親自照顧您的。”
她剛說完,我手機就響了,是我閨蜜宋今若打來的。
我還沒有跟宋今若說顧時序出軌的事,她竟然今天親眼目睹了顧時序帶朵朵去幼兒園報名。
海城最好的私立貴族幼兒園是宋家的產業,而宋今若負責報名的審核事宜。
我不禁輕扯唇角,原來這就是顧時序的‘公司有事’。
宋今若將報名表拍下來發我微信上,替我著急,“顧依朵是誰?為什麼父親這一欄是顧時序的名字?”
我心有些麻木,好像連痛都不會了。
我言簡意賅地跟她講了講這幾天發生在我身上的事。
宋今若聽完之後,就說了一句話:“你在哪兒?我現在就過去!”
我跟宋今若通完話,醫生拿著我的檢查單走了進來。
他很嚴肅地告訴我,我因為長期飲食不均不僅貧血嚴重,而且已經導致了萎縮性胃炎。如果不重視,任其發展是會癌變的。
聽到癌變二字,我心頭一顫。
第一次發現,死亡離我這麼近。
怪不得我經常夜裡胃痛得睡不著覺,搞了半天,也是因為長期吃素引起的。
這麼些年,我是用生命在愛顧時序。
以後,我會好好愛我自己。
醫生走後,劉媽憂心忡忡地拿出手機,道:“我得跟先生彙報一下這件事。您才是他的太太,憑什麼那小妖精想吃什麼都行,您都沒了半條命,他還要這麼對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