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傳來的溫潤觸感,如同緊握著最後一線生機的脈搏。淩淵站在焚天閣那巨大主索引台投下的陰影裡,心臟在胸腔中沉重地撞擊。手中那枚指甲蓋大小、內部金焰流轉的“流火鑒”,是霓裳留下的“路引”,更是開啟禁忌之門的鑰匙。索引台上那些剛剛浮現、近乎透明的微小符文鏈,如同星辰在幽暗宇宙中勾勒出的隱秘航道,指向的正是被曆史刻意抹去的真相——關於“不祥之影”,關於“蝕淵之息”,關於睿睿體內那可怕“寄生之種”的源頭。
“最光明正大的地方鑰匙” 淩淵心中默念著霓裳那看似隨意的提點,目光銳利如鷹隼,死死鎖定在索引台後方那堵渾然一體的赤晶牆壁上。那裡,正是其中一條黯淡符文鏈所指向的終點。
他不再猶豫,心念微動,一縷精純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注入流火鑒。嗡——晶片內部的金色流焰驟然加速旋轉,仿佛被注入了生命,一道凝練到極致、幾乎無形無質的精神力細絲瞬間被激發出來,這細絲靈動如蛇,無需淩淵刻意引導,便精準地探向赤晶牆壁上某個特定的點——一個與索引台上隱秘符文對應的、毫不起眼的能量節點。
細絲觸及牆壁的刹那,異變陡生。
那堅不可摧、散發著古老威壓的赤晶牆壁,表麵竟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麵般蕩漾開來,漣漪的中心點無聲地軟化、扭曲,最終裂開一道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幽暗門戶。一股混雜著陳腐羊皮紙、千年塵埃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陰冷氣息,如同塵封墓穴中逸出的寒氣,猛地撲麵而來,讓淩淵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門戶之後,是一條傾斜向下的狹窄甬道。牆壁上鑲嵌著散發著慘淡幽光的磷石,光線勉強勾勒出濕滑的台階輪廓,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壓抑感。這裡的世間仿佛凝固了,隻有塵埃在微弱的光線下緩緩漂浮。淩淵的係統瞬間高速運轉,掃描反饋如同冰冷的警鈴:【警告,偵測到高強度精神警戒符文網絡,能量場高度隔絕,存在未知汙染殘留波動】若非流火鑒延伸出的那道精神力細絲如同通行證般在前方引路,散發出與警戒符文同源的微弱波動,任何擅自闖入者,恐怕瞬間就會被這無形的防禦撕成碎片,或精神湮滅。
淩淵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悸動,側身擠入門戶。身後的赤晶牆壁在他通過後,漣漪瞬間平複,門戶無聲消失,將他徹底隔絕在這片被遺忘的禁域之中。
甬道寂靜得可怕,隻有他自己的心跳聲和衣物摩擦牆壁的細微聲響在回蕩。每一步踏在濕滑冰冷的台階上,都像是在踏入曆史的深淵。流火鑒的金焰細絲在前方穩定地延伸,如同一根脆弱的救命稻草。不知走了多久,壓抑感幾乎達到時,甬道終於到了儘頭。
眼前豁然開朗——一個不大的圓形密室。
密室中央,一座孤零零的赤晶石台散發著微弱的、近乎於喘息的紅光。石台上方,幾枚顏色暗淡、布滿蛛網般裂痕的玉簡懸浮著,緩緩旋轉,仿佛承載著不堪重負的記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玉簡旁邊那卷用某種漆黑獸皮鞣製的書冊。那獸皮表麵光滑得令人不適,在磷石幽光下泛著油膩的微光,一股濃烈的、帶著血腥與瘋狂氣息的不祥感從中散發出來,如同活物般在密室中彌漫,與石壁散發出的陰冷絕望氣息相互交織,令人作嘔。
密室周圍的環形牆壁上,密密麻麻鑿刻著古老的雀族文字。字跡狂亂潦草,筆畫深深刻入石壁,帶著刻骨的驚懼、絕望和一種瀕臨崩潰的瘋狂。那些文字本身,似乎都在無聲地呐喊、控訴著被掩埋的恐怖。
淩淵的心臟在胸腔中狂跳如擂鼓,血液奔流的聲音在耳中轟鳴。他幾乎能感覺到,睿睿的命運,那糾纏著整個家庭的絕望詛咒的答案,就隱藏在這裡。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首先落在那幾枚布滿裂痕的玉簡上。裂痕最少的,或許信息保存最完整。他伸出手,指尖帶著一絲微弱的巫醫靈力作為緩衝,小心翼翼地觸碰了其中一枚。
嗡——!
玉簡在接觸的瞬間,仿佛被激活的火山,一股狂暴、混亂、充斥著無儘恐懼與毀滅畫麵的信息洪流,猛地衝入淩淵的識海。
“不祥之影”的形態,信息碎片在淩淵腦中炸開:沒有形體,並非血肉之軀,它是一種扭曲的“概念”,一種侵蝕一切能量本質的“規則之癌”,記錄者稱之為“蝕淵之息”或“噬影”,它無形無質,卻能在生靈最深層的意識中紮根,投影出他們最恐懼的景象——失去至親、力量崩潰、身體異化、世界湮滅並以這滋生的恐懼為食糧,瘋狂汙染宿主的精神與能量本源,將其拖入永恒的瘋狂深淵。
“赤炎紀末期異變”的真相,淩淵的瞳孔驟然收縮,碎片拚湊出慘烈的畫卷:那並非官方記載的地脈自然躁動,而是一場“蝕淵之息”蓄謀已久的、針對雀族聖地棲霞穀命脈——“赤陽之心”的恐怖滲透與吞噬,為了守護聖地核心,雀族付出了難以想象的代價,畫麵中閃過:數位須發皆燃、氣息浩瀚如海的長老在赤金色的火焰中悲壯隕落,身軀化為灰燼;大片富饒的聖地靈土被汙染侵蝕,瞬間化為寸草不生的焦黑死域;無數英勇的雀族戰士在扭曲的空間裂隙和蝕淵投影的怪物中化為飛灰最終,他們付出了慘烈犧牲,才勉強將那可怕的“蝕淵之息”擊退,或者說,暫時“封印”。
但代價遠不止於此,信息流最後揭示了一個令人窒息的事實:聖地核心“赤陽之心”,已被蝕淵之息侵蝕,如同赤陽蒙塵,純淨的火脈被注入了陰冷的毒液,棲霞穀如今霸道排外、火靈力灼熱得近乎暴烈的環境,正是地脈核心在痛苦地自發抵抗殘餘汙染的表現,這是一種絕望的、飲鴆止渴般的防禦機製。
“共生契約”的雛形, 在混亂信息的尾聲,一些零碎的記錄讓淩淵渾身冰涼:在蝕淵之息肆虐期間,有極少數被深度侵蝕卻僥幸未死的雀族,他們的身體成為了“蝕淵之息”的溫床,體內竟孕育出了一種詭異的、如同活物般的“源種”,這“源種”強行與宿主共生,貪婪地汲取宿主的生命力與靈力,反哺給遠方的“蝕淵”,同時賦予宿主扭曲、痛苦的力量作為“回報”。代價是心智徹底沉淪於恐懼與瘋狂,身體發生不可逆轉的恐怖異化,這就是睿睿體內那“寄生之種”最原始、最殘酷的形態,是“共生契約”的源頭噩夢。
轟——
信息流戛然而止,淩淵猛地抽回手,踉蹌後退一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他臉色煞白,額頭布滿冷汗,大口喘息著,仿佛剛從溺斃的邊緣掙紮回來。識海中翻江倒海,殘留的恐懼與絕望畫麵如同附骨之蛆。
震撼,憤怒,沉重如山的絕望。
他終於看清了,睿睿體內那東西的源頭,遠比他想象的更加古老、更加邪惡,它不是什麼偶然的詛咒,而是源自一種足以顛覆世界根基的恐怖存在——“蝕淵之息”,睿睿,他的幼子,竟成了這上古災厄的犧牲品和載體。
霓裳,霓裳她為什麼要讓他看到這些,她難道不怕他知道棲霞穀聖地核心“赤陽之心”已被汙染這個足以顛覆雀族統治的驚天秘密,還是說她也在絕望地尋找著解決之道,她將自己引入這禁域,是試探,是利用,還是一種孤注一擲的求助。
淩淵的目光緩緩抬起,越過那枚耗儘心力的玉簡,落在那卷散發著濃烈不祥氣息的漆黑獸皮書冊上。玉簡記載的是曆史的慘烈與宏觀的恐怖,那麼這本手劄記錄的又是什麼。
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爬升。塵封的真相已然揭開了一角,露出的卻是比想象中更加猙獰絕望的深淵。為了睿睿,他彆無選擇,隻能繼續深入這禁忌的黑暗。
他深吸一口氣,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與決絕,向那卷漆黑的《蝕能本源探究手劄(禁)》,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