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梧院的空氣,仿佛還殘留著那淡紫色漣漪滌蕩過的、前所未有的純淨氣息。淩淵坐在女兒淩玥的床邊,看著她因能力初次爆發而陷入沉睡的蒼白小臉,心中翻湧著驚濤駭浪與熾熱的希望。那源於血脈、純淨到撼動規則的“秩序”與“淨化”之力,那引動睿睿繭核搏動的奇跡,蝕能手劄中那虛無縹緲的“逆轉負熵”之力,竟真真切切地存在於女兒身上。
這發現帶來的狂喜幾乎淹沒了他,但緊隨其後的,是更加沉重的責任與緊迫感。玥兒的能力剛剛萌芽,虛弱不堪,一次無意識的釋放就耗儘了她的力量。要將其培育壯大,對抗睿睿體內那恐怖的“源種”,乃至探索其對棲霞穀核心汙染的可能作用這需要難以想象的資源、絕對安全的環境和最高級彆的引導。赤梧院,這個精致的牢籠,遠遠不夠。
他不能再等了,睿睿在繭中沉眠的每一刻,玥兒能力的每一次不穩定顯現,都是巨大的風險與機遇。他必須立刻與掌握這一切資源的人攤牌——霓裳。
“驍兒”淩淵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沉穩,“守好妹妹,寸步不離。若她醒了,喂她喝些靈泉水,讓她安心休息。父獸要去見霓裳大人。”
淩驍用力點頭,小小的身體繃得筆直,銀眸中充滿了守護的堅定:“父獸放心,驍兒一定保護好妹妹”。
淩淵深深看了一眼沉睡的淩玥和靈龕中沉寂的繭核,深吸一口氣,大步走出內室。院中,青羽如同一個沉默的影子,靜立如常。淩淵走到她麵前,攤開掌心,露出那枚內部金焰流轉的“流火鑒”——這既是霓裳給予的信任憑證,此刻也成了他求見的敲門磚。
“青羽姑娘,請通傳,淩淵有要事,求見霓裳族長。”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心。
青羽的目光在流火鑒上停留了一瞬,又深深看了淩淵一眼,似乎從他緊繃的神色和眼中未散的震撼光芒中察覺到了什麼。她並未多言,隻是微微頷首,身影瞬間消失在原地,快得隻留下一道殘影。
等待的時間並不長,卻仿佛被無限拉長。淩淵站在院中,感受著棲霞穀灼熱的空氣,心緒卻如同冰火交織。終於,青羽的身影再次出現。
“霓裳大人有請。請隨我來。”她的聲音依舊平靜無波,轉身帶路。
目的地並非象征權力的赤晶大殿,而是穿過一片清幽的赤晶竹林,來到一處更為僻靜的院落。院中隻有一座造型簡約卻透著厚重感的赤晶建築。青羽在門外停下腳步,微微躬身示意。
淩淵推門而入,一股混合著淡淡墨香、古老卷宗氣息以及一絲屬於霓裳特有的清冽冷香撲麵而來。這裡是一間書房,卻遠超尋常書房的規模。高大的赤晶書架直抵穹頂,整齊地碼放著難以計數的卷軸、玉簡和厚重的典籍。一張寬大的赤晶書案橫亙中央,上麵堆疊著處理中的文卷。整個空間雅致而肅穆,每一處細節都彰顯著知識的力量與主人的威嚴。
霓裳就坐在書案之後,她今日隻穿著一身素雅的月白色常服,長發用一根簡單的木簪綰起,斂去了平日的盛氣,卻更顯深沉內斂。她手中正執筆批閱著一份文卷,赤紅的眼眸在淩淵踏入的瞬間抬起,目光如同實質的探針,帶著洞悉一切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了然。
“看來,你在焚天閣深處,收獲不小。”霓裳放下筆,聲音清冷依舊,聽不出喜怒,卻開門見山。
淩淵走到書案前數步站定,迎著那極具壓迫感的目光,沒有絲毫退縮。他沒有寒暄,時間緊迫,他必須掌握主動權。
“霓裳族長”淩淵微微頷首,聲音低沉而清晰,“承蒙信任,得入焚天閣禁域。淩淵不負所望,找到了關於那上古汙染——‘蝕淵之息’的核心記載。”他刻意避開了《蝕能手劄》的具體描述,保護霓裳的秘密,也避免刺激對方。
霓裳的指尖在光滑的赤晶桌麵上輕輕一點,示意他繼續。
“蝕淵之息,無形無質,侵蝕能量本質,投影恐懼,以生靈絕望為食糧。”淩淵言簡意賅,點出其恐怖本質,“棲霞穀赤炎紀末期的浩劫,正是此物所為,目標直指地脈核心‘赤陽之心’。”
霓裳的赤眸深處,一絲極其細微的波瀾掠過,但她的神情依舊平靜,仿佛在聽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隻是那放在桌麵上的手,指尖微微收攏。
淩淵直視著她的眼睛,繼續拋出更關鍵的信息:“由此衍生的‘源種’,是‘共生契約’的雛形。其烙印於靈魂本源,汙染性、傳播性、適應性皆超乎想象。一旦深度共生,幾乎無法剝離,強行剝離等於”他頓了頓,聲音帶著一絲沉重,“宿主死亡。常規淨化之力,對其核心的‘負熵’法則,效力微乎其微,甚至可能反遭汙染。”
霓裳的呼吸似乎凝滯了一瞬。書房內的空氣仿佛變得更加粘稠沉重。蝕淵之息的恐怖她或許知曉一二,但“源種”的深度共生特性與淨化無效的結論,無疑是兩記重錘。
淩淵沒有給她太多消化震撼的時間,緊接著拋出了那線渺茫但至關重要的曙光:“然而,並非全無希望,禁域記載中提出一個理論假設——唯有找到一種能真正‘逆轉負熵’,代表宇宙間最極致‘秩序’與‘生命創造’本源的至高力量,才可能中和或淨化‘源種’核心”。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難以抑製的激動和孤注一擲的決絕:“霓裳族長,就在今日午後,淩玥——我的女兒,在極度擔憂其弟睿睿的情況下,無意識間,釋放了一種力量”。
他緊緊盯著霓裳瞬間收縮的瞳孔,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那力量,純淨無垢,蘊含無上‘秩序’之意,瞬間驅散了我體內沾染的汙染陰霾,它掃過睿睿的繭核時,沉寂已久的繭核,產生了清晰的搏動,根須舒展,甚至連靈龕的禁錮符文,都產生了規則性的、如同被淨水衝刷的波動”
淩淵的聲音在寂靜的書房中回蕩,每一個字都如同驚雷:
“那股力量的性質與記載中理論上的‘逆轉負熵’之力高度吻合”。
轟!仿佛有無形的驚雷在書房中炸響。
霓裳一直維持的平靜麵具終於被徹底擊碎,她猛地從寬大的赤晶座椅上站了起來,一股強大無匹、如同沉睡火山驟然蘇醒的恐怖威壓不受控製地彌漫開來,瞬間充斥了整個書房,空氣仿佛被點燃,發出輕微的劈啪聲,赤紅的眼眸中,不再是審視與了然,而是掀起了滔天巨浪——那是極致的震驚、難以置信、以及一絲被瞬間點燃的、名為“希望”的狂野火焰。
她居高臨下,目光如同兩柄燒紅的利劍,死死釘在淩淵臉上,仿佛要將他連同他的話語一起焚毀、驗證,她的聲音第一次失去了慣有的清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尖銳的壓迫:“所以”霓裳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你告訴我,你的女兒,淩玥,她覺醒的力量,可能是解決那‘寄生之種’的鑰匙甚至”她赤紅的瞳孔中燃燒著驚人的光芒,“是解決困擾我雀族聖地‘赤陽之心’根源汙染問題的希望”。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隕石撞擊,淩玥的價值瞬間被拔高到一個難以想象的高度,這遠超她最初對淩睿共生體的研究預期,直接指向了雀族延續千年的心腹大患,但隨之而來的,是百倍、千倍的風險,一旦這消息泄露一絲一毫,淩玥將成為所有勢力瘋狂爭奪或毀滅的目標,棲霞穀也將陷入前所未有的風暴中心 。
書房內死寂一片,唯有那無形的威壓如同實質般沉重。青羽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無聲地出現在門口陰影處,垂手侍立,氣息內斂到了極致。
淩淵在霓裳那足以讓普通強者窒息的威壓下,脊背挺得筆直,眼神如同淬火的星辰,毫不退縮地迎視著那雙燃燒的赤眸:
“是希望,霓裳族長”他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磐石般的信念,“是渺茫,但真實存在的希望,玥兒的能力剛剛萌芽,如同風中燭火,極其微弱。要將其培育壯大,成為真正的‘鑰匙’,需要最頂級的資源——足以溫養她本源、提升她精神力的聖地,需要絕對安全、不受任何乾擾的環境,需要最專業、最強大的引導者,同時,睿睿的複蘇與穩定,也需要基於這一新發現,重新製定更精準的滋養方案,這同樣需要您開放雀族最高級彆的秘藏與知識”。
他向前踏出一步,目光灼灼,帶著孤狼般的決絕與懇求:
“這一切,僅憑淩淵一人,傾儘所有也無力承擔,這需要您的幫助,霓裳族長,更深層次、更無保留、賭上信任與未來的幫助”。
淩淵的話音落下,書房內陷入了更加深沉的死寂。霓裳周身彌漫的恐怖威壓緩緩收斂,但那雙赤眸中的光芒卻更加深邃、更加複雜。她緩緩坐回赤晶座椅,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發出規律而沉重的“嗒、嗒”聲。
時間仿佛凝固,空氣如同拉滿的弓弦,緊繃欲裂。
良久,霓裳終於再次開口。她的聲音恢複了平日的清冷,卻多了一種山雨欲來的沉重與審視。她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刺向淩淵:
“淩淵”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足以凍結靈魂的力量,“你可知,你此刻手中握著的,是怎樣一個足以顛覆整個棲霞穀、甚至攪動獸世格局的燙手秘密”。
無形的壓力如同潮水般再次湧來,比之前的威壓更加冰冷,更加充滿算計。
“你又憑什麼認為,”霓裳的赤眸閃爍著危險的光芒,“本座會為了你這如同風中殘燭般的渺茫希望,賭上我雀族聖地千年的根基、萬載的傳承”。
籌碼已經亮明,交易或者說,一場關乎未來與存亡的博弈,正式拉開帷幕。棲霞穀的命運天平,在霓裳的指尖敲擊聲中,開始微微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