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溫,字文和,比徐大老爺小了二十多歲,算是徐大老爺帶大的,投入的感情一點不比自己親生兒子少。
這事兒說來話長。
徐溫幼時父母意外雙亡,雖然留下了些許薄財家產,卻被無賴惡意侵占。
後來還是老太爺感念同族之情,令徐大老爺將其接到徐氏山莊,同諸正支的徐氏子弟一起念書識字,慢慢養大的。
早些年,徐大老爺對徐溫教導比親兒子還上心,徐溫也爭氣,十五歲就考中了秀才,娶了一位青梅竹馬的官家小姐,兩人也算琴瑟和鳴,稱得上是一番佳話。
可惜好景不長,沒過幾年,徐溫的發妻就病故了,從此以後,他就像變了個人,再也不肯科舉,隻醉情於山水,四處求訪仙跡,一直蹉跎到三十餘歲。
族中皆說他是瘋了,徐大老爺想了想自己這個痛失愛侶的、寫作族弟讀作養子的堂弟,歎口氣,也就由他去了。
徐氏山莊家大業大,還能養不起他不成!
本來這幾年徐溫因為身體不好,一直住在徐氏山莊裡養著,並未再出遠門,可誰承想這次居然因為小兒子一封信,把人給勾走了!
“逆子!逆子!真是逆子!”
徐大老爺氣得直跺腳,哪還顧得上和葉夫人去會友鏢局,奪了傳訊的侍從的馬,就狂奔回山莊。
才邁進門,正迎麵遇上急匆匆趕過來的管事,管事也苦笑著告罪:“大老爺,我這,實在是沒攔住,唉!”
徐大老爺擦了擦額上的汗,擺手道:“不急說這些,先使人撿些細軟收拾了追上去,能勸就勸回來……”
“若勸不回來呢?”
“勸不回來……”徐大老爺想到多年來如行屍走肉般的堂弟,長歎一聲,吩咐道:“拿上一百兩銀子去弄個路引,該打點的打點,總不能叫他被扣住……唉,我這可怎麼再跟老太爺交代喲……”
……
且說另一邊,徐溫正裹得像個粽子似的,策馬北上。
因為以前常年四處遊曆,徐溫當然知道蕭國相對苦寒,時節說不準還能偶見飄雪。
但為了輕裝簡行,他乾脆將厚實的衣物都披在了身上。狐皮大氅迎著風晃動,明明初春的風還是冷風,徐溫卻出了一身的汗。
保州距平江府有兩千裡之遙,就算日夜兼程,也要半個月。徐溫什麼都不準備就離開徐氏山莊隻是一時衝動,等天色暗了下來時,他就冷靜了下來,算了算左近官驛的位置,直到月上梢頭才風塵仆仆地進了官驛。
理論上,官驛是不允許普通百姓使用的,但前朝因江湖武道勢力壯大後,朝廷衰微,放開了官驛的“權限”,甚至美其名曰讓諸官驛上下可以自行經營,並分所得之利,這才使得如今大楚也有樣學樣。
當然,若有軍情要務及官府所需,官驛仍是對此優先服務的,甚至有權讓投宿的旅客離開,大楚律中也明文規定:諸有礙驛中公務者,笞四十。
這家官驛是個小驛,隻有三間房,已經住滿了,徐溫不得不借住在了驛中柴房裡,要了碗湯餅果腹。
吃飽喝足後,他就著油燈,再次翻看起貼身收著的那封書信來。
徐溫對徐嬰還有印象,小時候就是個萬事不放在心上的孩子,性子看似直爽,其實對諸般彎彎繞繞心裡門兒清。
當時徐溫還以為對方會按部就班地入仕,畢竟他那性子實在很適合大楚的官場,可沒成想他長大了居然非要學武道,甚至為此離家出走,一走就是五年!
徐溫捋了捋有些淩亂的山羊胡,頗是感慨。
想不到這小子真能混出點什麼名堂來!
就是不知道這“神仙”一事,是不是真的……
說起來,自己小時候還抱過他呢!
心中胡思亂想著,徐溫漸漸進入了夢鄉。
三更天的時候,驛站裡忽然來了許多人,不多時,院中就人聲鼎沸起來,甚至還聽到驛長呼喝著令宿客離開的聲音。
徐溫迷迷瞪瞪地坐起身,皺起了眉頭。
這又是哪個官員出行?
正想到這裡,柴房的房門也被敲響,徐溫暗歎一聲,一腳蹬上靴子,拾著頭巾開了門。
看來今晚是睡不成覺了。
沒想到一開門,看到的卻是一個十分熟悉的臉孔。
“溫公子,您可是讓我們好找!”
原來是徐氏山莊裡,徐大老爺身旁的一個賓客,修為頗高,有六品,練的一手好暗器,叫李奇。
李奇出現在這裡,明顯就是專門來追他來的,徐溫不由無奈道:“李兄,你怎麼來了!”
“我若是不來,大老爺如何放的下你!”
李奇像拎小雞崽一樣,一把將徐溫從門內拎了出來,說道:“你放心,大老爺沒說讓我必須把你帶回去,我來也是為給你帶東西的!”
李奇說著,從懷裡摸出幾份文書,遞了過去。
“路引、薦書,還有大老爺的親筆信,一應俱全,打的旗號是去鑄劍山莊賀喜。”
徐溫一愣:“去鑄劍山莊賀喜?”
“也是昨日剛收到的消息,鑄劍山莊老莊主突破了宗師境,正四處分發請帖,召開武道大會。”李奇解釋道:“徐氏山莊雖然甚少參與江湖中事,但畢竟也與鑄劍山莊有過往來,這次自然要去恭賀一二。”
徐溫當然知道鑄劍山莊,但還是剛聽聞此事,忍不住感歎道:“想不到萬俟老莊主都那把年紀了,還能突破宗師境!”
李奇倒是心態良好,隻道:“時也運也,四品之下,尚且隻看些許天分和勤勉與否,四品以上,就看心性和時運了,強求不來。”
說完這個,他又補充道:“賀禮還在挑揀,大老爺請了會友鏢局的人押送,大約得過兩日才能趕上,咱們可以去南京府(非今日南京)等著。”
隻要不讓徐溫打道回府,他對李奇的安排自無不可,點頭問道:“也行,不過你帶了多少人過來?”
李奇聞言,咧嘴一笑,露出了整整齊齊的兩排白牙:“一百一十二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