軌道要塞內,不是鋼鐵與儀器,而是一望無際的“潮水”。
純粹由靈能構成的金浪不斷升起又落下,無數事物被它們吞沒又顯露。
被蛀蝕的木製房梁,斷裂的大理石巨柱,破碎的顱骨之壁……它們似乎來自不同的時代,不同的文明,但它們都有著同一個特征由人所造之物的殘骸。
而透過它們,望向潮的更底層,能夠看到零零散散的人影向著前方行進。
遍布足跡的泥路,撒著石子的小道,瀝青鋪就的路麵……來自不同時代的道路出現在同一處。
注視著這一幕,任何靈能者都會忍不住升起一份感觸。
這是人類的文明,是人類曾走過的道路,同樣這也是人類的未來,他們前進的方向。
所有弱小,分裂之物,都將被融合,統一,改變,成為更偉大之物的部分。
最遠處的金浪猛然向上抬升,一道輝煌的台階就此形成。
它是如此寬廣而高大,仿佛一片高原,足以容納一個國家在其上生根發芽。
它是如此遙遠而親近,仿佛在億萬裡之外,又像是近在來訪者的麵前,等待他們的覲見。
空間的概念被模糊,幻覺與現實之間的間隙悄然消失,它們被足以扭曲現實的力量蹂躪,向它屈服。
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一道道台階最終化作一條階梯,莊嚴的王座在其上成型,如太陽般耀眼,不可直視之物端坐於此。
祂沒有注視挑戰者們,也沒有注視這個因祂而生的空間,空洞的容器尚未注入能夠驅動祂運作的意誌。
但有人出於他們自己的意誌,抵抗著祂的威光,立於祂的身前,阻攔莫問等人的前進。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一定要反抗,一定要來到這裡,一定要破壞這即將完成的至善之舉?”
“隻需耐心地等待,我們就能完成這份屬於全人類的偉業。不會有流血與犧牲,所有意外死亡者都有複活的機會,人類將會迎來靈能者與新人類之後的再一次進化,齊世明,還有所有尚未徹底死去的偉人都能夠複活,對人類有功績之人將能夠長存,做出更大的貢獻。”
“死亡將被終結,我們目前遇到的所有難題都將迎刃而解。”
“除了莫問,隻要你們放棄抵抗,我完全可以現在就將與‘零號’鏈接的方式教給你們。”
莫問視耳旁的聒噪為無物,沉默地舉起龍刃,觀察著敵人的弱點。
這些敵人原有的肉體已經被徹底蒸發,轉而由源於零號的固態靈能重構軀體,進而能夠全員維持在能級5。
他們很強,更關鍵的是,這片人世神國都在支援著他們,屬於零號的部分力量任他們使用。
莫問的身後,狂徒無奈道:“哥們,你站最前麵就隻想著砍死對麵,不想著作為我們的代表,打對麵幾發嘴炮?”
“行吧,你不說,就由我來當個嘴替吧。”
“你們中,曾有我敬佩過的人,曾有令我向往,真正改變了時代的人,你們用自己創造的技術,掀起了浪潮,但我現在希望你們能夠回答我的問題。”
“為什麼你們不敢在製定項目後直接向所有人公開,召集全人類的力量,而要這麼暗搓搓行事,甚至弄個假冒偽劣版齊世明。”
“為什麼你們不敢有條不紊地完成項目,而要趕現在這麼一點時間。”
“為什麼你們發現漏洞時,想要將之抹殺,而非使用更溫和的方式?影響總得有個範圍,把人休眠後用飛船送走,日後技術革新了再接回來,不可以麼。”
如此宏偉的項目,必定有人反對,有人質疑,曝光之後反而會遭到遠比助力更多的阻撓,最終必定會有人想要竊取果實。
與其讓所有人參與,不如僅由一心奉獻的人實現後再交予人類。
偽造齊世明的存活確有其必要,他在那個缺乏靈能義體的時代過多地使用力量,英年早逝,若不偽裝,就以戰後最初那段時間的狀況,一定會讓星球再次陷入混亂。
此外,能夠完成項目,自然要儘快完成,避免出現風波,遭到破壞。
阻攔者中有人想要這麼回答狂徒的問題,但也有那麼兩位的心中,產生了反思。
為什麼不使用溫和的方式?當然是因為隻能如此……不,是因為懈怠,墮落,以及最簡單的“他們沒想到”。
可是他們作為世界上最聰明的人,怎麼可以想不到這麼簡單的事情呢。
一人直接呼喚出自己的助理機器,緊急記錄並提醒其他人:“意識網絡目前的穩定性還有欠缺,容易造成思維極端化與知見障。意識分離度還需要微調,才能確保在理解彼此的同時降低負麵影響,我們需要更多的時間。”
“而且,不能由已經出現知見障的我們來執行。我需要更穩定的環境,還有新助手,直到排除這個可能遺禍無窮的缺點後,才能繼續項目。”
“這是我的底線。”
有些瘋狂,但對於一個相信自己在做正確的事,懷揣崇高理想的人來說,這很正常。
大敵當前,項目可能被破壞,都遠不如項目本身有問題更令他難以接受。
即使離成功僅有幾步之遙,他也有為了更大的成功而放棄,乃至乾脆從頭再來的決心與毅力,但他還是忍不住為先前沒人提出這方麵的問題感到遺憾。
而其他阻攔者對他的回答,自然是“不可以,那種事,等到之後再去想吧。”
那麼,便無話可說。
空間被歪曲,切割,分離,刺耳的尖嘯隨之響起,在確認底線被突破的瞬間,這位研究者悍然向上一刻的同盟出手,幫助將要破壞項目的人們摧毀自己的心血。
而另一位沉默的研究者,亦伸出了自己的援手。
莫問抓住了這短暫的機會,在源於零號的權柄被揮灑的同時,向著憤怒反擊的一位阻攔者攻擊。
他的血濺灑當場。
那血如同流動的黃金,液化的正午之光,但他的死與凡人並無太大的不同。
他的身軀擋不下莫問的劍刃,他的精神同樣稱不上無堅不摧,伴隨著意識被抹殺,構成他的信息被切割得支離破碎,哪怕是宛若神明的力量都難以讓他繼續存在。
其餘阻攔者陷入狂怒,他們拚儘全力,用同樣源於零號的偉力誅殺叛逆,但已經無法糾正被改變的戰場與莫問的斬殺。
這片人世神國被切割為數個戰區,各自獨立,由正緩緩愈合的漆黑裂隙隔絕。
兩位為理想而活的研究者,死亡。
他們的備份數據與他們對戰局的影響留了下來。
莫問與不得不獨自麵對自己的阻攔者,相對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