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婆勒川,戰馬受了凍,又在高原。
如今騎馬廝殺,免不得會有馬兒炸了肺。
一聲嘶鳴,一名親兵連人帶馬栽倒在地,戰馬口鼻湧出血沫。
“保持陣型!”
沈潮生發出嘶吼,手中陌刀劈飛迎麵刺來的長槍。
刀鋒掠過敵人頸部,鑿陣速度絲毫不減。
不知衝了多久,胯下的馬匹突然前蹄跪倒,殷紅的血沫噴濺而出。
沈潮生足尖點地騰身而起。
“沈郎!”
高仙芝驚呼一聲,但並未減速,繼續前衝。
“大哥!”
沈嘯卻明顯急了,要回馬來助。
“跟著高帥,帶軍前行!”
沈潮生怒吼道。
此時若回馬,隻會讓那些還未精通馬術的新騎相撞。
沈嘯咬牙策馬揚鞭,扛著軍旗,再未回頭。
三名圍攏的小勃律士卒,想抓住這一身明光鎧的將軍換條活路。
刀芒閃爍,沈潮生將這三人連人帶甲劈作兩段。
暗處,一根箭羽射入沈潮生左肩縫隙。
血腥氣直衝腦門,沈潮生隻感覺胸腔裡有團火在燒。
揮刀斬斷箭尾。
邁步狂奔。
手中陌刀每一次揮砍都帶起漫天血霧,斷肢殘臂飛散如落葉。
起先還有小勃律賊兵敢擋,後來便再無人敢出現在沈潮生身前。
沈潮生踏著堆積的屍體前行,盔下的雙眼已泛起猩紅。
直到刀刃卡在某具屍體的肋骨間難以拔出。
“沈將軍!”
席元慶聲音帶著些驚恐。
沈潮生轉頭時,旁邊的士卒趁機拽住沈潮生的胳膊。
席元慶這才鬆了口氣。
方才,席元慶正率麾下騎兵絞殺逃卒,回眸往城口一看。
有一渾身浴血之人從城中殺出。
一路上那些潰散的小勃律賊兵被殺的膽寒。
席元慶看著那人手持柄陌刀,還以為是李嗣業那莽漢,正想詢問下城中如何。
一連高呼幾聲,那人依舊不回應,就隻是揮刀殺敵,揮刀殺敵。
眼看著那人越殺越近,席元慶這才看清是大鬥軍軍使沈將軍。
“戰況如何?”
沈潮生聲音沙啞,帶著血腥氣。
“估……估摸著快結束了……沈將,你這傷勢……”
沈潮生肩頭那半截箭杆,分外顯眼。
“無事,馬匹借我。”
席元慶立刻翻身下馬,恭敬的將韁繩遞給沈潮生。
“嗬!”
沈潮生側轉馬身,再入城中。
“席校尉,這也太嚇人了……若非你叫一聲,隻怕那沈軍使能將咱們一道殺了……”
席元慶身旁的親兵打了個寒顫,低聲說道。
席元慶暗自點頭,轉而又怒斥一聲:“這是你能說的話!不會說話就給嘴閉上!”
血流成河。
戰馬的蹄子在血泊裡打滑。
剛轉過半截坍塌的箭樓,便見自家騎兵舉著火把逡巡。
“沈將在這兒!”
騎兵高聲呼喊。
沈潮生正欲詢問戰況。
一匹快馬如離弦之箭衝來,馬上之人甩落韁繩,雙臂死死箍住沈潮生。
“大哥!”
“咱再也不扛什麼勞什子旗了!”
沈嘯的聲音帶著哭腔,鐵打的漢子眼眶通紅。
顫抖的手掌在沈潮生身上來回摸索。
看見沈潮生肩頭的異物時,呼吸陡然凝滯。
那支帶著倒刺的狼牙箭深深沒入肩胛。
“戰況如何?”
沈潮生輕聲問道。
高仙芝不知何時已策馬趕到,銀白的兜鍪沾滿血跡。
“大軍已控製四門,小勃律殘部被俘。”
高仙芝伸手按住沈潮生肩膀。
“沈郎,先去治傷!”
軍帳內蒸騰著血腥氣與藥草味。
大夫手不住發抖,那倒刺卡在肌理深處,稍不注意便是血流不止。
沈潮生突然奪過案上橫刀,刀刃抵住箭杆。
寒光閃過,沈潮生悶哼一聲,帶著倒刺的箭頭“當啷”墜地。
抓過一把金瘡藥按在傷口,血珠順著指縫滲出。
就在這時,帳外傳來諂媚的尖銳乾咳聲。
“高帥神勇!此役定當名垂青史!”
邊令誠頂著腫得如饅頭般的臉擠進帳內,官服上還沾著草碎屑。
“咱家願為此戰清點戰利品,以彰天威”
“自便。”
高仙芝看都不看這監軍一眼,扯下自己的束腰帛帶緊緊纏住沈潮生傷口。
邊令誠欣喜的立刻離去,步伐極快。
“沈郎,去後帳歇息。”
高仙芝壓低聲音,眼中閃過一絲厭惡。
“莫讓醃臢氣熏了傷口。”
沈潮生倚著高仙芝,任由高仙芝攙扶著起身。
剛出帳,便看見那立在一旁的李嗣業,一張臉有些紅。
“沈將……咱後來聽麾下士卒說了,咱服你……”
“咱不該激你,下次莫要這般拚命才好。”
顯然,這二愣子誤會了。
沈潮生咧著嘴笑道:“和你沒甚關係。”
高仙芝攙扶著沈潮生的手稍稍用力。
沈潮生暗自吃痛,嘴上笑意不減。
沈郎倒是什麼都好,就是這惦記彆人家東西的性子需要改改。
思慮至此,高仙芝再用上了些巧勁。
沈潮生狠拍高仙芝的手。
“想殺我?”沈潮生的話語帶了幾分幽怨。
高仙芝與李嗣業一愣,隨即同時放聲大笑。
待回到一處宅院,院內已經收拾妥當。
高仙芝將沈潮生攙扶到床上。
“沈郎,你隻管好生休息,少了什麼,缺了什麼,隻管與咱說。”
“高帥隻管忙去。”
沈潮生開口說道。
高仙芝見沈潮生沒有大礙,留下了幾位親兵,這才轉身離去。
高仙芝一走,沈嘯便鑽了進來。
“乾甚!”
沈潮生看著沈嘯坐在床邊也不說話。
“大哥,咱以後不扛旗了,成不?”
沈嘯顯然有些不自然。
“怎的了?當初誰跟我麵前,求著念著說要扛旗?如今殺上一場,又不願了?”
沈嘯自知有些理虧,可依舊開口說道:“大哥,咱想扛旗,是怕下邊其他人扛不住,倒了就壞了大哥大事。”
“咱可以死,但是大哥的棋不能倒。”
“可咱現在隻想跟著大哥身邊,若大哥落馬,咱便護著大哥往外殺,誰來咱殺誰!”
“若是咱在大哥邊上,哪裡能讓大哥吃虧!”
沈嘯越說越激動。
沈潮生笑罵道:“你是不是腦子缺根弦?咱現在隻是大鬥軍軍使,等咱再往上升一升,那還需要自己上陣殺敵!”
“到時候誰扛旗,誰便在我邊上。你若不願,我便讓巴圖爾扛著得了。”
沈嘯瞬間明白過來。
“那咋行,那咋行!”
“大哥,咱就是放了個屁,巴圖爾那體格子扛不住。咱最壯了,那輪得到彆人扛,咱不放心!”
院落內,沈潮生看著眼前憨傻漢子,隻覺心中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