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潮生這一刺,算是徹底斷了自己麾下千餘騎兵退路。
畢竟沈潮生表了態,上麵便會有百騎親兵壓著。
無人再敢提回營之事,就算回營,隻怕也再無什麼好日子過。
讓新兵叛亂?隻怕還沒那個膽子。
可高仙芝手下,足足四千餘騎,就這麼留在了連雲堡。
沈潮生明白這是在收買人心。
可如今境地,是收買人心的時候嗎?
邊令誠倒是樂的自在,如今自己可以在連雲堡待著,無需再入小勃律。
高仙芝若是當真拿下小勃律,自己一樣是大功一件。
高仙芝萬一拿不下小勃律,那麼自己守住連雲堡,也無過錯。
更何況,高仙芝與沈潮生已走。
連雲堡之內,自己怎麼說,下麵的卒子就隻能怎麼做,一切全憑自己做主了。
“邊監軍,咱是個粗人,事先與你說好,糧草輜重,斷不得!”
高仙芝難得說了句硬氣話。
邊令誠倒是心情好,直接點頭應下,沒有與高仙芝計較。
五千騎出營,奔向坦駒嶺。
沈潮生如今箭傷在身,高仙芝倒是特意減緩了行軍速度。
對於高仙芝來說,兩人他都得罪不起。
一個持節監軍,象征皇權。
一個手持天子劍,斬邊將無需稟報。
高仙芝不知如何開口與沈潮生解釋。
自己是底層出身,往日裡就沒有強迫過手下士卒,如今實在不忍像沈潮生一般說殺就殺。
沈潮生倒是像個沒事人一樣。
誰都怕死,這不稀奇。
可若是跟著那條閹狗想壞自己性命,那就隻能請他先走一步。
……
高山之上。
寒風卷著雪沫子往甲縫裡鑽,五千騎兵像貼在冰壁上的黑甲蟲,連人帶馬在坦駒嶺挪動。
坐騎前蹄突然打滑,整匹戰馬貼著冰崖橫滑出去三尺。
“大哥!”
沈嘯正要來救。
卻見沈潮生將陌刀刺入地麵,生生止住。
“纏馬蹄!”沈潮生喊道。
眾人紛紛下馬,捆綁馬蹄。
這裡的地勢極高,放眼望去皆是懸崖峭壁,厚厚的積雪覆蓋著山體。
高仙芝勒住韁繩,眉頭緊鎖。
再往上些許。
莫要說騎馬前行,能在這光滑的冰麵上步行站穩就已是不易。
士兵們大多麵露難色,雙腿打著哆嗦,眼神中滿是恐懼與絕望。
方才已有幾個人沒站穩,摔下山去,砸在石頭上,腦漿飛濺。
無奈之下,隻能安營紮寨,先尋得一處相對安全之地稍作休整。
“如今連雲堡已被攻破,定有人回小勃律王城報信。”
“想要奇襲小勃律王城,此路最佳。”
封常清低聲說道。
沈潮生暗自點頭。
此戰自己這邊隻有五千騎,一旦吐蕃援軍趕到,這五千騎注定有去無回。
如今唯有出其不意,自雪原空降,才能取勝。
稍作休息,留下五百騎兵看住馬匹。
剩下的徒步攀登,足足花了一日,才挪到山巔。
然而,此刻呈現在眼前的隻有茫茫白雪,看不到一絲生機。
下山之路更是難如登天,想要走下去幾乎不可能。
唯有從這陡峭的山坡上滑下去。
山坡上偶有巨石凸起,稍有不慎,便會粉身碎骨。
封常清望著這險峻的地形,臉色凝重,久久說不出話來。
高仙芝同樣麵露難色,若不能想出辦法,此次奇襲必將失敗。
“隻能先派人強行滑下去,裝作阿弩越人再上來獻降,以此鼓舞士氣……”
封常清開口說道:“可萬一滑落之人不幸摔死,就再無希望。”
“沈郎,你可有辦法?”
高仙芝將目光投向沈潮生,眼中滿是期待。
沈潮生沉默片刻,猛地將身上的明光鎧一脫,重重地摔在地上。
高仙芝不明白這是要如何,難道沈潮生也懼了?
沈潮生擺放好明光鎧位置,這才開口說道:
“就用這鎧甲當作墊子!身上越重,若是砸在石頭上,受傷便越重。”
眾人聽聞,皆是一驚,麵麵相覷,誰也不敢率先嘗試,畢竟實在太抖了些。
稍有差錯,便是性命不保。
方才失足墜下去的弟兄,還淌著血呢……
沈潮生沒有再多言,獨自蹲坐在明光鎧上,眼神中沒有絲毫畏懼。
如今隻有這一條活路,不賭也得賭。
自己怕了,那麼手下的卒子也會怕,下了山巔,功成名就近在眼前。
沈嘯立刻心領神會,將大鬥軍軍旗插在原地,立刻卸甲,持旗並排。
二人對視一眼,便如離弦之箭般,順著山坡一溜煙滑了下去。
寒風呼嘯,巨石從身旁飛速掠過。
上方的眾人緊張地看著這二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看見沈嘯在山下搖晃軍旗,這才鬆了口氣。
“歹凶!”
李嗣業暗歎出聲。
看著自己麾下大將如此作態,高仙芝雖然心中稍有不適,可依舊真心認可沈郎之英勇。
同樣底層出身,高仙芝能理解沈潮生為何搏命。
或許,自己真的老了?
高仙芝陷入了自我懷疑。
似乎是起了勝負心,高仙芝甩下鎧甲,帶頭而下。
山底。
沈嘯依舊時不時的發出傻笑。
“你小子,笑什麼呢?我盯你一路了!”
沈潮生看著沈嘯這一路怪異模樣,實在想不明白。
“大哥,咱沒事兒,就是心裡舒坦。”
沈嘯麵色怪異。
沈潮生隻覺荒謬,這傻小子還能有自己的想法了?
沈嘯稍稍緩和了下,貼在沈潮生耳邊低聲細語。
沈潮生聽完,一拳打在沈嘯胸口。
“哈哈哈,好小子,你到底下了多少!”
“不多,也就半匹馬的量。”
沈嘯目光流露出一絲奸詐。
“大哥,你隻管放心,咱自幼在部落長大,份量都熟,那邊令誠死不了的。”
……
連雲堡內。
正在飲酒的邊令誠渾身突然發紅,忽然隻覺小腹部燃起一團邪火。
整個人都在發顫。
“水!水!”
邊令誠嘶吼出聲。
旁邊伺候的小黃門趕忙抱著水走來。
邊令誠將水自頭上澆下,身上的邪火並未消磨半分。
邊令誠雖然身為宦官,可隻是割了根。
七情六欲,依舊存在。
一瞬間隻覺下腹脹痛。
“該死的!給咱家查!是誰想要毒害咱家!”
連雲堡可是軍壘,自然沒有什麼辦法能瀉火。
更何況對於邊令誠這種無根之人,簡直就是一等一的折磨。
許是沈嘯手中馬藥下的太足,沒過多久,邊令誠跌坐在地,流出一灘猩紅。
“咱家……要將那人活活剝了……”
邊令誠恨的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