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秦柏一身酒氣地回到家裡。
他已經從家屬院的宿舍裡搬了出來,住進關淑梅家隔壁,這是他早就為自己準備好的住所。
唐箐箐扭著腰端來一杯參茶,夾著嗓子說:“柏哥,我給你泡了參茶醒酒。”
“滾一邊去。”秦柏推開她,因為喝酒腦袋隱隱作痛。
滾燙的參茶灑在唐箐箐的手背上,皮膚頓時被燙得通紅,疼得鑽心,可她不敢叫出來。
自從關淑英死後,秦柏的性格越加陰晴不定。
唐箐箐前不久還在慶幸自己抱到了他的大腿,一腳踹開蘇誌明那個老東西,現在她的興奮勁兒早就沒了。
秦柏發起飆來,比蘇誌明還可怕。
她現在就盼著秦柏能把她送去港城拍電影,當大明星。
她覺得自己一點都不比那個甄雁雲差,甄雁雲能紅,她肯定也能。
關淑梅拿著一個文件袋走進來:“小柏,新公司已經注冊好了,資料你看看……你又喝酒了?”
秦柏捏著眉心:“談生意哪有不喝酒的。”
關淑梅隻能勸道:“酒傷身,還是少喝一些比較好,你今晚好好休息,資料明天再看吧。”
“不,我沒醉,現在就看。”
關淑梅隻好把文件袋遞過去,順便抬頭用眼神警告唐箐箐。
唐箐箐很識趣地走進房間關上房門,在秦柏和關淑梅看不到的地方,她緊緊地把耳朵貼在門上。
新公司名字叫長盛地產。
接下來,他要和郭家的啟榮地產正麵競爭。
郭凱嵐太沒用,郭榮中了風,現在的啟榮地產,說白了就是郭凱晴的。
“小姨,你給我安排幾個保鏢,接下來貼身保護我,不能找先鋒保安公司的,在外麵另外找人,一定要信得過。”
關淑梅連連點頭:“你放心,這件事交給我來辦。”
秦柏還是不太放心,他相信秦楓不會乾買凶殺他的事,但郭凱晴不好說。
有關淑梅找的保鏢還不夠,他要給自己再加一個籌碼。
正好長盛地產已經成立,事情暫時忙完,他可以騰出幾天時間。
“小姨,我最近幾天有急事要去富省一趟,你盯著公司,我很快回來。”
關淑梅對他言聽計從,聞言說:“我明早就給你訂火車票。”
“不,訂飛機票。”
秦柏心裡有個聲音告訴他,一定要快,要馬上找到林七,把他收入麾下。
……
“這雨說來就來,太煩人了。”
秦楓和林忠祥窩在麵積不大的石頭房裡,外麵好像天漏了一樣,雨不是滴下來的,而是潑下來的。
林忠祥把飯菜端上桌,隨口應道:“台風天就是這樣,你多經曆幾次就習慣了。”
“那還是不了。”秦楓看向飯桌。
兩碗大米飯,一條鹹魚,一碟賣相很差的小白菜,這就是他和林忠祥的晚飯。
“你一個在港城混得風生水起的大佬,就給客人吃這點東西?”
林忠祥已經吃上了:“愛吃不吃。”
秦楓馬上動筷去夾鹹魚。
大晚上的才吃上飯,他早就餓得肚子打鼓了。
吃完飯後,秦楓很自覺去洗碗,林忠祥給他做了飯,他不好真的把自己當大爺。
雨還沒停,林忠祥扔過來一張席子:“今晚你估計要在這裡過夜。”
秦楓把背包當枕頭睡在席子上,這種天氣倒是沒有必要蓋被子,他隻把自己隨身帶著的換洗衣服拿出來蓋住肚臍。
風雨拍在木頭做的窗戶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林忠祥睡在床上,外麵雨聲很大,秦楓聽不見他的呼吸聲,不知道他睡沒睡著。
過了很久,雨小了一些,他突然開口說話。
“想要瞞過這麼多人假死逃跑不容易,我一點多餘的動作都不敢有,上岸時隻有口袋裡幾張港幣,我曬乾了,在粵省找人換了點錢和票,現在吃用的都是出海捕魚賺來的錢。”
秦楓沒回答。
林忠祥說:“我知道你沒睡。”
秦楓這才說:“你說你自己的,愛說就說,不愛說就不說,我也不是個喜歡聽彆人八卦的人。”
林忠祥想說,他憋了太久,今天突然想找人傾訴。
“你說的沒錯,我以前在港城很風光,在鴻興,就算是老大也要給我麵子,其他社團的人,見了我也要彎腰問好,條子還重點關注我。”
“我以為自己一輩子就這麼過去了,混這行的沒幾個能善終,我覺得自己的結局,不是被砍死,就是中槍死。”
說到這裡,林忠祥停了下來,秦楓隱約聽到小聲的抽泣聲。
“但是我老婆孩子死在了我前麵。”
良久,再次傳來他的聲音。
“我父母覺得多子多福,家裡窮得揭不開鍋,還要拚命生,我在兄弟姐妹裡排第七,後麵還有兩個弟弟。”
生了9個,秦楓聽了都覺得頭皮發麻。
家裡兩個孩子都沒法一碗水端平,何況是9個,林忠祥就是被忽略的那個。
他嘴笨,不懂得撒嬌,也不懂得討好人,在家裡是個透明人,以前吃大鍋飯還好點,他至少有一口飯吃。
後來沒了大鍋飯,又碰上饑荒,有時他從外麵回家,家裡已經吃過飯了,連一粒米都沒給他留。
稀裡糊塗地活到14歲,他又稀裡糊塗地跟著村裡幾個混混遊泳去港城。
“到了港城以後,那幾個人嫌我小,怕我拖累他們,把我扔了,後來我才知道,他們之所以帶上我,是想讓我探路,我上岸以後,他們才敢從水裡冒頭。”
“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們,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他們是死是活,我也不想知道了。”
秦楓體貼地接話:“後來呢?”
“後來我睡橋洞,在大街上撿垃圾吃。”
林忠祥突然笑了起來:“你說好不好笑,我在港城吃的垃圾,居然比在老家吃的還好。”
秦楓笑不出來。
林忠祥也斂起了笑容。
“我意外救了個鴻興的小混混,他帶我入行。”
“我恨他帶我走上一條不歸路,不過我也很感激他,至少他給了我一個住的地方,讓我有瓦遮頭,不用再風餐露宿。”
“所以後來,他被人砍死,我替他收了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