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鎮家屬的聚居地距離油田不遠，秦楓坐車出入幾次，遠遠看見過。
他早就想去看看了，也向龍振宇提過，被龍振宇一口否決。
走路需要半個多小時，他們運氣不錯，正好碰到有貨車要去家屬區送補給，他們坐進貨廂裡，擠一擠不過十分鐘就到了地方。
胖子一下車就嚇了一跳：“我的天，這簡直是……”難民營。
黑玉油田規模很大，工人多，對應的工人家屬自然也很多。
家屬居住的地方從原來的一小片地區，發展到現在已經可以算是一個大規模的村子。
住的是地窩子，一半在地麵，一半在地下的建築，門口用蘆葦席或者麻袋當門簾，掀開往下走，就是住的地方。
門口築斜坡門道防止泥沙倒灌，頂上開一個天窗用來通風采光。
這樣的建築結構很適合沙漠，能夠抵禦風沙侵蝕，隻是實在簡陋，住在裡麵不可能舒服。
所謂的道路上偶爾有蠍子蜈蚣悄然潛行，有的鑽進沙地裡，有的鑽進了不知誰家的地窩子裡。
他們對此早就習慣了，夜裡睡著睡著被沙鼠咬一口都是常有發生的事。
除此之外，上千人的村子裡，隻有一口井，井裡的水也不多，因此家屬們生活還是要靠油田補給。
家屬們並不完全依靠補給，他們在周圍開墾了田地，種上耐旱的瓜果植物，老人打理菜地，女人坐在家門口縫補衣服，小孩也不閒著。
大一些的孩子在門口支起簡陋的木桌寫字，地窩子裡太黑了，看不清楚，他們隻能在外麵寫。
如今是秋天，天氣涼快許多，夏天時他們還是要在門口寫字，哪怕是清晨或傍晚才出來，寫完一頁紙，身上的衣服也汗濕了一件。
更小一些的孩子還沒上學，蹲在母親身邊玩泥沙。
胖子一個大男人見到這番場景心裡也不忍，更彆說團隊裡的女同誌，有的人已經撇開目光不敢看。
秦楓說：“還記得我昨天的話吧，今天我們是來調研的，要把大家的需求記錄下來。”
崔時宜又想起昨天在會議上秦楓的話。
作為設計師，不應該隻按照自己的想法進行設計，在這裡，他們是乙方，油田、工人以及家屬才是甲方。
油田來送補給的司機說：“我幫你們把人召集起來？”
秦楓搖頭：“不用耽誤大家，我們自己去問就行。”
司機於是沒說什麼，隻提醒他們，下一趟車要等傍晚才來，如果他們等不及，可以自己走回去。
貨車走後，秦楓帶頭走進村子。
村裡的人早就盯著這一群人，剛才搬物資時，見他們是跟著貨車一起來的，家屬對他們不警惕，隻有好奇。
秦楓走向年紀最大的老人，禮貌道：“老人家，我們是工人鎮的設計師，今天來這裡想要問問你們對工人鎮的需求，方便給我們點時間嗎？”
老人渾濁的眼睛瞬間瞪大：“問我們做啥子？”
秦楓理所當然道：“你們是工人鎮的主人，當然要問你們的意見。”
「主人」兩個字差點把老人砸懵了，周圍聽了這話的人都一臉茫然。
秦楓隻好繼續解釋：“我的意思是，你們想要工人鎮蓋成什麼樣，都可以說一說，能滿足的地方，我們儘量滿足。”
這話聽著像樣。
“什麼都能說？”
秦楓掏出筆記本：“都能說，不過先說明，不一定都能實現。”
老人笑嘻嘻道：“那當然，你要說什麼都能成，我們還不信呢。”
老人仔細思考：“房子的牆壁蓋厚一點，這樣到了冬天就不用冷得發慌，以前還有人活生生凍死。”
漸漸地越來越多人圍過來。
“聽說大城市的房子都是有自來水的，我們也想要，以後就不用天天等水罐車了。”
“我想要一個籃球場，我在學校的同學送了我一個籃球，我都沒地方玩。”
說這話的孩子很快被他媽媽拽回來：“說什麼亂七八糟的，籃球場能吃還是能住人，不如蓋個衛生院。”
“對，蓋個衛生院，以後大夥兒有誰生病了不用跑去縣城。”
這裡就一個赤腳醫生，能看小病小痛，大病治不了，隻能送去油田找醫療隊，醫療隊也治不了時，就要送去縣醫院。
距離太遠，有時候人還沒送到就沒氣了。
秦楓一一將他們的要求記錄下來，哪怕自來水管和醫院這些設施，原本就在計劃內。
等人說得差不多，秦楓合上筆記本。
“這裡地方大，還有不少家屬不知道我們來了，大家分組去調研，之後整合信息。”
各組散開，直到中午才會合。
最初詢問的老人居然就是這個臨時村子的村長，他招呼幾個婦女煮好了中午飯。
其實就是一筐的窩窩頭。
村長有點不好意思，聽說這些人都是中央派來的，大城市來的人才，什麼好東西沒吃過，來到這裡隻能吃窩窩頭。
可這些窩窩頭，也是每家每戶拿出一點才湊出來的。
秦楓從背包裡拿出一個袋子遞給村長。
“謝謝你們的招待，我們本來帶了乾糧，既然我吃了你們的食物，那我的就回贈給你們。”
崔時宜聞言，也從背包裡拿出自己的午餐，其他人紛紛效仿，一個個袋子堆在老人腳邊。
老人隨便打開一袋，瞧見裡麵的食物，瞪大了眼睛，臉上臊得發慌。
裡麵是好幾個大白饅頭和發糕，還有饃饃，比他們這一筐子窩窩頭好多了。
這、這一不小心占了彆人便宜！
秦楓已經拿了個窩窩頭吃起來，其他人也紛紛動手。
村長歎了一聲，招呼身後的婦女：“這些都收下吧，給孩子們吃。”
氣氛有點凝重，秦楓隻好挑起另一個話題。
“村裡的孩子怎麼上學？”
村長道：“孩子們去縣裡的學校上學，油田有車專門接送，就是距離太遠，孩子們天不亮就要起床出發，夜裡天黑才回家，周末放假才能多睡點。”
“對了，以後的工人鎮裡，會有學校嗎？”
秦楓堅定點頭：“放心，必須有學校。”